鲜血狂涌,喷溅在高暧的颈侧和袄裙前襟上。
面前那汉子双眼圆睁,唇角犹带着笑,几乎哼也没哼便向侧旁软倒。
咸腥的血气冲入鼻间,高暧打了个寒噤,脑中一片混沌,恍然间像是勾起了心底的什么,冥冥中有个身影与眼前这慢慢软倒的汉子重在了一起。
是实,是虚,是梦,是幻……
她猝然心惊,眼前像萦了层雾,忽然变得一团模糊,看不清那从背后出手救她的是谁,甚至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所有的一切都看不真了。
恍惚间,仿佛有一双臂膀紧紧抱着自己飞快地跑着,她看不清那个人,耳畔只听到轻柔的安慰。
而下一刻,她又离开了怀抱,那模糊的影子立在面前,慢慢地倒下去,脸上却仍带着笑……
“公主,公主,公主……”
一连串的呼唤在耳畔重又变得清晰。
高暧缓缓睁开眼,就见翠儿伏在一旁,目光中泪水盈盈,见她悠悠醒转,小脸上立刻又现出欢喜无限的神色。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公主你终于醒了,奴婢可真真快被吓死了。”
她没应声,身上软软的,使不出力气,好在也不觉得哪里疼痛不适。
四下里瞧瞧,见这是个不大的帐幕,自己正躺在一床铺开的褥子上,旁边点着铜胎的小灯,豆大的火苗扭着身子跳动着,昏黄的光将帐幕里映得忽明忽暗。
“谢天谢地,公主,快躺着别动,奴婢去端碗粥来给你。”翠儿一边拭着眼角的泪痕,一边替她拉好被子,起身便要走。
“不用了,我不想吃。”
“公主,你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么?”翠儿的神色立时又紧张起来。
高暧摇头一笑:“我不要紧的,你放心好了。”
翠儿将信将疑,兀自盯着她看了好半晌,见瞧不出什么异状,这才稍稍放心,但随即小嘴一偏,伏在她手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傻丫头,又哭又笑的,也不怕丑。”她不自禁的揶揄了一句,眼圈却也红了。
都说劫后余生再相见时,总会觉得恍如隔世,没曾想有一日自己也会碰上。
翠儿昂起头,小脸早已哭花了,紧紧攥着她的手,抽泣道:“公主,奴婢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若公主真有什么不测,可叫奴婢怎么好……”
高暧却也被触动了心神,鼻子一酸,险些要掉下泪来,咬唇忍着,强作欢颜道:“怕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对了,你当时是怎么脱困的?”
翠儿抹着泪道:“奴婢当时见那伙贼人上来砍杀,以为必死无疑了,天幸徐厂公的手下个个都跟虎狼似的,不光救了我,还砍瓜切菜般的将那伙贼人都打发了,奴婢那时都看傻了呢。”
高暧失笑道:“人家分明救了你,却被说得如此不堪。那后来你们又是怎生找来的?”
翠儿却不以为意,继续答道:“后来他们带着奴婢一路寻着沿途留下的暗号找过来,就见徐厂公浑身是血的抱着公主你……”
高暧听到这里,脑中“嗡”的一下,不待她说完,便冲口惊道:“什么?浑身是血?他伤了哪里?重不重?”
这次却是翠儿掩口“噗嗤”一笑:“奴婢先前说公主近日变了,会念厂臣的好了,公主只是不认,如今可没说得了吧,嘻嘻。”
“莫胡说,厂臣一路护持,我不过是问一句,可不像你说的那般。”
高暧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讪讪地分辩着,却掩不住脸上的红晕。
翠儿自然都瞧在眼里:“好,好,奴婢明白,公主只不过是随口问一下罢了,绝不是心中关切,念着人家徐厂公。”
顿了顿,又道:“放心吧,徐厂公是何等本事,人家好好的,半点也没伤着。”
这话让她更加窘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解说,便问:“这是哪里?”
翠儿见她转了话题,也正色答道:“徐厂公说前路定然还有埋伏,不可贸然赶路,公主如今又受了惊,今晚便在山里寻了这处僻静地方扎营,等天亮后公主醒了再做打算。”
她“嗯”了一声,心中暗叹他思虑得周详,又想了想,便撑着身子坐起来。
“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我闷的厉害,出去透透气。”
翠儿惊道:“那怎么成?你才刚好些,怎能……”
“我没事,你不用跟着了。”
高暧起身披了罩衣,趿着鞋,撩帘走出帐幕。
翠儿也瞧出了什么,虽然担心,可也没去追她。
明月当空,背风的山坡上错落支起了六七顶营帐,前面还插着两排厚实的木栅。
山坡下视野开阔,远远可见茂密的树林影影绰绰的立着,任何异状都可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