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八百嫌恶地将脚下的尸体踢飞,抖了抖长衫,竟就地坐了下来。『,
他身边便是先前死的那位武僧血肉模糊的脑袋,他却好像没看到似的,脸上连一丝波动也没有。
一个时常杀人的杀手,心早就麻木不仁了。
邓八百正皱着眉头想事情。他这个人没读过几年书,最不耐烦的事情便是动脑子想事情,尤其是很棘手的事情,若是真的不得已遇到非要动脑子的时候,他往往会先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藏起来然后慢慢地想。
好在他现在不需要再找个地方藏起来。因为这里除了他之外便只有几具尸体,而尸体是不会说话的,所以不得不说这里实在是个方便想事情的好地方。
邓八百宽厚的手掌一下下地轻轻拍着膝盖,这是他在思考的时候习惯做的动作。
臻善意外地没有被囚禁在茅草屋里,那么他究竟被关在了哪里?原本留在茅草屋里故弄玄虚的四个武僧都已经死了,他现在又能去问谁?
邓八百有些头疼,心情亦愈发暴躁起来。他的脾气本来就不好,脾气不好的人大多性子急躁,你让他舒舒服服地坐着想一个下午的事情,他倒更愿意奔波去千里之外杀一百个人。
好在他没有头疼多久,便听到有脚步声缓缓靠近。
精神高度集中的邓八百抬眼望去,他的视线里并没有出现任何人,但他自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声音不会错。
来人还未走近。脚步声却很重,显然来的人练的是横练功夫,并不擅长轻功。
虽说不怎么喜欢动脑子但在江湖杀伐中已练出了一种犹如野兽般直觉的邓八百猛地向后一个翻身,飞快地闪身躲进坍塌的茅草屋之后,他的动作像一只燕子那般轻快,他的神情却又像一只猎豹,暗中窥视,寻找一招制敌的时机。
来的是个老和尚,年纪看起来就和邓八百之前见过的那个扫地僧差不多,但他的衣着却要比那个扫地僧高出不止一等。他穿着黄麻僧衣。斜披一件锦斓袈裟,脖子上挂着一串念珠,每一颗珠子都有拳头大小。
这下邓八百不用动脑子也能猜出这个老和尚的身份了。
这般气派除了普雨寺的主持释善大师之外还能有谁?
释善大师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站在倒塌的茅草屋前。惨死的几位武僧的尸体就在他的周围。他却只冷冷地瞥了一眼。面上毫无半点悲伤之色,似乎是觉得这些人死不足惜。
躲在茅草屋后的邓八百见此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这老和尚既是寺中主持。看见门下弟子惨死却能冷漠如斯,可见是个冷血之辈,平日念得大慈大悲经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却不知他见到这些人都死了之后,会不会去看看臻善,若是如此,那我悄悄尾随而去岂不正好?
他委实想的很好,倘若释善大师是个一般的和尚,那之后的事想来便要容易许多了。
但释善大师偏偏不是个简单的和尚。
他目光所及之处虽然没有见到半个活人,但他自信他来的很快,对方绝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底下逃脱!
“施主好身手。”释善神情阴郁道:“只是躲躲藏藏终究不是英雄所为,还请施主现身一见。”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只盯着茅草屋瞧,似乎已经看出来人就躲在这附近似的。
这老和尚真他娘的鸡贼,我杀了这几个武僧,他心里虽然不可惜,但未必不恼我,却又不骂我,反而好言好语地哄我出去做什么英雄,以为邓爷爷我是初出茅庐的菜鸟不成?邓八百心中不屑,自然不会逞一时意气,教释善得逞,只又悄悄地屏住了呼吸,藏匿地更隐蔽一些。
释善不见回应,语声更冷,“施主为何不肯现身?难道是不敢么?”
邓八百心中冷笑:你若是有真本事,只管来打便是,唠唠叨叨说那么多话做什么?等邓爷爷出去了再好好教训你!
邓八百却是不知道,释善每说完一句话后,便就屏息留意四周的风吹草动,便是轻微的呼吸声也不能躲过他的观感,若不是邓八百先前有意屏住了呼吸,只怕早已被他察觉出了藏身之地。
“不好!难道我竟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释善突然气急败坏道,同时急急转身就走,似乎要去看看臻善现在的情况。
他这一转身,背后就露出了空门来。
这倒是和邓八百原先的想法差不离,只是邓八百到底做不来鬼鬼祟祟跟在人身后的窝囊事,当下见到释善空门大露更是心痒难耐,想着干脆拿住释善让他带自己去。
邓八百猛地提起一口气,身子顿时飞起,在空中飞快地变换了一个身形,双腿如拐状,朝着释善的后背直直踢了过去。
不过是瞬息功夫,释善突然转身,挥出一掌,正面迎上他踢来的脚。
运用内力挥出的这一掌力道不俗,邓八百竟招架不住,被震地向后跌去,虽说他及时稳住了身形不至于跌倒,但落地后还是觉得被击中的那一只脚又痛又麻。
“施主好俊的轻功。”释善双手合十面无表情道。
邓八百悄悄将受伤的脚向后移了一步,冷笑道:“不及大师掌法精妙。”
释善淡淡道:“施主过谦了。”
过谦?邓八百心中冷笑不已,他委实没见过这等装腔作势的人。
“不过,我看大师的掌法有别于佛家的如来神掌,却不知是哪一种高深的掌法?”
释善眼里闪过一道阴狠的杀意,冷声道:“乃是贫僧自己习得的拙劣掌法,不敢同如来神掌相提并论。更不敢将掌法的俗名说与施主听。”
如此推诿,难道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忌讳?邓八百心中暗奇,却也不屑再问,只悄悄地运气到脚上,纾解疼痛麻痹之感。
释善道:“施主为何而来?”
邓八百一面仔细观察他的脸色,一面道:“为救人而来。”
释善平静道:“施主可知那人身在何处?”
邓八百冷哼道:“不知,那把人关起来的秃驴太鸡贼,留下一间破茅屋和四个小鱼小虾来哄我,我一时着恼,便把人尽数杀了。把这破茅屋也拆了。”
对着和尚骂秃驴。敢出此狂言的除了邓八百当今世上还真没有谁了。
他这话显然是在骂释善,但释善却好似没听懂似的,不仅不恼,竟还缓缓点头。
“拆便拆了。杀便杀了。施主此时不走又待何时?”
倒真是能忍。邓八百不禁有些佩服。只道:“既如此,那我也只好……”
他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又如闪电般射出。仍是以足尖为刀刃,直击释善身上的檀中要穴。
释善脸色一冷,侧身避过,一手迅速地抓住邓八百的脚踝往外带,另一手飞快地擒住了邓八百的手腕,封住了他的行动,接着腰下一沉,挥动双臂,顺势将邓八百抛了出去。这一抓一带一抛,也不过是一个呼吸的功夫。
邓八百就势一个翻身,单膝点地,他一手撑地,一手扶膝,看着释善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