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靓花渣像看到了什么怪物,瞪了她半晌,才说:“那姓诸葛的神棍说你是六百年后的人,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还真是跟我们不一样……”
龙海萍知道她已经从诸葛谦那里了解了自己的来龙去脉,也无心隐瞒。她急于知道答案,烦躁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窝靓花渣知她关心梅吟雪,心中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失落,嘴上冷笑一声道:“女子名节事大。就算龙破天不会拿她怎样,这事在江湖上一传开,她的清白也尽数毁了。一个女人,若是清白毁了,这世间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吗?”窝靓花渣本有些幸灾乐祸,但一联想到自己的经历,不由感同身受,一时心有戚戚焉,一股惆怅涌上心头,语气幽幽地说道,“我想,她当时真是一心求死。你却不肯成全她,换成是我,也会记恨你……”
龙海萍听得冷汗渐渐冒了出来。
名节?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名节,对于六百年后的她来说,早已经变成了一个越来越模糊的概念。六百年后的人们,生活得越来越自我,也越来越不重视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是六百年前呢?历史上记载了多少唾沫杀人的案例?别说六百年前,就在民国不也有因人言可畏而自杀的周璇吗?
龙海萍的心一阵翻搅,痛不可支,她终于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了。
为了追随梅吟雪,她一直在努力地想要融入六百年前的生活,但是那根深蒂固的自我却使她一直在用一个现代人的思维去理解六百年前发生的这一切,这反而使她的所作所为一直不得要领,也一点点击毁了她固有的自信。
她颓然坐下,脑中一片混乱,下意识地摇头抗拒着。
窝靓花渣的声音更幽冷了:“那姓梅的女人出身峨眉,他们名门正派把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一死百了也就罢了,她活下来只会给峨眉抹黑!你觉得换做是你,你还有脸活下去吗?就算她有脸活下去,你觉得峨眉会容得下她吗?连峨眉都容不下她,世人又怎么可能容得下她?”
龙海萍听得冷汗一层层打湿了脊背。
这一刻,她才能完全体会梅吟雪那一声呼喊的心情,那不是恐惧,而是绝望、是责备!原来她是真的想要一死,她个性那样冰清玉洁,一定是宁死也不愿清白被毁,哪怕只是名节!
龙海萍的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恨自己将梅吟雪置于这艰难的境地!
但是,事情已经这样发生了,她已经退无可退。
在绝望中,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再也不可能苟同这六百年前的规则,哪怕她曾多么想去接受这一切从而使自己更靠近梅吟雪的心灵,但这样做只会让她迷失方向,最终害人害己!
甩开了这个一直困扰她束缚她的心理包袱,六百年后的那个龙海萍的思想又恢复了回来,那长久以来摇摆模糊的心智又恢复了曾经的清晰和坚定。
不管这六百年前的世俗伦理是多么顽固和严苛,哪怕是不能为世俗所接受,哪怕要跟全世界作对,她也不能容许这些来伤害到梅吟雪!
她沉思地眯起眼,冷静地说:“我不管这个世界容得下容不下她,我一定要让她好好地活下去!”
“活下去?”窝靓花渣冷笑了一声,像在嘲笑她,又像在嘲笑自己:“活下去又怎样?像我这样?被族人抛弃,被世人唾弃……一辈子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就像一个孤魂野鬼,死了连个归宿都没有……”
“不许胡说八道!”龙海萍猛地打断了窝靓花渣的话。她目光炯炯地望着窝靓花渣,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要这样妄自菲薄!该被抛弃、被唾弃的人不应该是你!而应该是那个骗你的混蛋!你明明是受害者,是世人愚昧,才会把罪过推到你身上!你又何必为了一些愚蠢的人看轻自己!这个世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就不信,全世界的人都瞎了眼!”
窝靓花渣一脸震动地仰起脸来,呆呆望着她。
她脸上的轻蔑、不屑和玩世不恭统统不见了,她完全被龙海萍震住了。
在她脑海中,浮现的是龙海萍当初在古墓对她大义凛然慷慨陈词的情景。也许就是在那一刻,自己就已经被她折服了。不知不觉,一股说不出是喜悦还是酸楚的情绪湮没了她,那颗冰冷的心变得又酸又软,眼泪不自觉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在你心中,”她微微哽咽着,带着一丝怯意,不敢相信地喃喃问道,“你,你真的不觉得……不觉得我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