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你志在天下吗?”梅吟雪有些无力地喃喃问道,“富贵权势,你真的能够说放下便放下么?”
她心中有怀疑,但在她心底,却实是缺少了一份质问的底气。对龙海萍的那份微妙感觉,使她在面对这份怀疑时理不能直,气不能壮。她深知自己对龙破天的任何质疑都可能并非是出于客观公正,而只是出于对龙海萍的私情。她向来自律,对他人却是宽容信任,一遇到与她自身利益相关的事情,她反而失去了平时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
龙破天难为情地说道:“吟雪,不要再取笑我了,那都是少年时的意气之话。当初我以为你像其他女子一样,都希望自己未来的丈夫能出人头地。其实,对我自己而言,富贵权力这些东西没有你来共享,于我不过如浮云而已。如今,得知你真实的心意,我才知自己是大错特错,竟然将你等同于那些庸脂俗粉的想法。若你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我又有何不可?”
梅吟雪听他说得无懈可击,又句句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更是不好再提出质疑。
事情转圜太快,龙海萍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事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原来对龙破天知之甚少,根本无从判断他的一言一行。在道听途说中,龙破天一面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一面又是众人景仰追随的偶像,这个矛盾的形象在她心中存在了很久。但是这次见面,却又完全推翻了他在她心中想象的形象。现在的他,更像一个为了爱舍弃江山的痴情种。毫无疑问,最后这种形象是最符合作为现代人的龙海萍心中的预期的。
但是,与此同时,龙海萍却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古人把忠烈名节看得很重,就算龙破天有意回头,正如他自己所说,朱元璋也好、整个武林也好,他们还能接受他吗?她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担忧:“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如果,如果……中原这边对你仍有看法怎么办?”临出口,她换了一种温和的说法。
“看法?”龙破天满不在乎地轻蔑一笑,“我龙破天岂会在意那些凡夫俗子的看法?!”他昂然说完了,又换上低柔的口气,认真地注视着梅吟雪,“全天下,我只在乎吟雪一人对我的看法!他们肯不肯接受我的投诚,我根本不在乎。如果他们真的不愿接受我的话……我想以我今时今日的武功,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他胸有成竹地淡淡说道,“到时我便和吟雪找一处世外桃源,男耕女织,养儿育女,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岂不快哉?”
龙海萍听得微微动容,龙破天的自信、骄傲、我行我素的个性以及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深深撼动了她。她隐约明白了为何会有人对他那么推崇,这种独立自我的个性在遭受各种礼教束缚的古人中实在是太少了,也太突出了。这种人,注定了喜欢他的人格外喜欢,讨厌他的人也格外讨厌。
只是,他说的日子是梅吟雪想要的生活吗?
龙海萍情不自禁地看了梅吟雪一眼。梅吟雪却正木然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在整个事件中,她几乎都没考虑到她自己个人的感受,她只是想到,若是以自己一人换取龙破天的回心转意,为百废待兴的大汉民族扫除一个休养生息的障碍,免除更多人所受的苦难,似乎是一笔很划算的帐。若是师父知道了,也一定会赞同吧?
龙海萍见梅吟雪并未表示拒绝,加上她知道梅吟雪向来向往平淡的生活,便以为她愿意接受龙破天的这种安排。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想既然梅吟雪接受龙破天,那自己将来注定了孤独一生。反正她也不打算回到六百年后了,那便一个人在江湖上漂泊,远远地守望她,也算是一种幸福吧!她虽然这样想着,心里却是酸酸得难受到了极点。
两人正各怀所思的时候,龙破天慢慢走到了龙海萍面前,微笑道:“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好奇,咱们两个见面会是什么感觉?原来我一直以为所谓前生来世都是些子虚乌有的鬼话,开始我还以为你是诸葛他们编造出来糊弄我的玩意!但今日一见,我倒是真信了!”
龙海萍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意:“呵呵,我也一直很好奇呢!”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很有趣吗?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一男一女,一阴一阳,就像镜子的两面……”龙破天深深望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慢悠悠的,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你说,如果镜子的两面合二为一,会怎样呢?”
龙海萍觉得自己像是被蛊惑了,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讷讷地跟着他的话问道:“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