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似有些厌倦,语气比之前冷漠疏离了几分。
“起来吧。哀家方才说,让你好好相助誉儿,东阳那片土地是哀家顶着压力给你拿到的。那片土地的百姓也都臣服你,你好生管理管理,平京城中有个落脚处,也是好的。”
“太后义母关心,袭月感激不尽,定不负义母叮嘱。尽心帮助三殿下。”
‘落脚处’,这三个字的意义,只怕不是那表面上的意思。高太后是要她在那儿做文章吧。
一阵凉风吹进殿来,高太后猛烈的咳嗽了几回。萧袭月连忙叫婢女把炭炉拿近些,又拿了毯子来给高太后盖上,仔细的掖了掖角儿。
“好了,别尽做这些表面功夫,把哀家当旁的傻瓜来唬弄。”高太后冷声,“下去吧,你将军府里头那些人你尽快收拾妥当了,这千岁乡君,可不是白白就给你的,若做不好,哀家一样收回。”
果然不留情面,萧袭月也没打算自己那些个“关心”能把这曾经站在北齐至高处呼风唤雨的女人打动,不过是身在其位谋其事罢了。既然顶着她义女的名头获了利,便也回馈些应该做的事。
“太后义母放心,袭月定当全力以赴。”
高太后轻哼了一声。“哀家老了,你那将军爹最后多半是投靠陈皇后。哀家本是让誉儿将你大姐娶回来,哪知道这臭小子竟不干!”说着丢给萧袭月一个白眼,“誉儿为何不愿娶萧华嫣。哀家也知晓一二。哀家本不想留你,但誉儿性子执拗,哀家也是顾忌祖孙之情,才姑且留你一命。你若不好好上进、帮助誉儿,哀家定然要了你的命!你爹爹手中的兵权,你当给我看好了。”
真是狠辣,翻脸不认人。萧袭月跪地,低埋着头。
“太后多虑,萧袭月不敢胡乱保证什么,但是说出口的话定然会实现。袭月定然忠心帮助三皇子,绝不背叛。”
“不——”高太后却打断了她,“你绝不背叛的,应当是哀家,我高太后。”
萧袭月抬头,对上高太后的俯视而来的犀利目光。这双眼睛里,挥散不去的,是阴云,还有疑心。
也罢,像她这样经历过三朝风霜血雨的女人,又岂会完全相信谁,哪怕是她的孙子。
不过,萧袭月直觉,高太后对秦誉,也有着一种莫名的防备。她一个垂暮之人,对自己要扶持的孙子,又有什么好防备呢?
从懿宁宫出来,已接近傍晚。萧袭月带着秦誉与高太后关系的疑问,走在雪地中,雪已经渐渐停了,不需要打伞了。
对了,秦誉给她的暖手炉子,还没还给他呢。看这炉子的绣花儿,不知是他殿中哪个美人的。
“谁若信这种男人痴情,她脑子定是被驴踢!”
千万不要被他唬弄!
萧袭月刚自言自语完,便见前头来了个粉衣裳的美人,急急地扭着小碎步子朝她走来。
“四姑娘,四姑娘……”
是秦誉殿中的美人,闺名唤银儿的那个。
“不知银儿美人有何事?”
银儿脸上一羞,道:“银儿不过个贱妾,哪里敢当美人……对了,四姑娘,殿下在大发脾气,说……”
发脾气?那厮除了耍阴招,竟然也会大发脾气?她才不信。秦誉若发脾气,那可是直接要人命的。
“说什么?”
“说四姑娘拿了他的暖手炉子没有还回去,才让他又病倒了,正生气呢。”
生气?是做戏吧。秦誉那男人目中无人、目下无尘,还会在乎这炉子?
又是逼她去看他。
“姑娘快些走吧,殿下冻得慌。”
银儿催促。
“你们沁阳殿上,就这一个炉子么?”
银儿眨巴了眨巴眼睛,“可是殿下用东西向来挑剔得紧,说是就要你手里这个,别的烤起来皮儿生疼。”
“……皮儿疼?”他是皮儿痒,欠抽!
好,去就去!正好白日里遭了他那番“教训”,心里的火还憋着没处发泄呢!此番正好新仇旧怨一并算了!
银儿穿着繁复的裙子,几乎跟不上萧袭月的脚步。“四姑娘,等等我、等等我呀……”
萧袭月憋足了一腔怒火,愤愤冲到沁阳宫中,却傻了眼。
偏殿。
一桌酒菜、美味佳肴,香味丝儿丝儿的往鼻子里钻,勾出满口馋虫。
“……”
秦誉摆好筷子,抬起头,勾唇一笑。
“你竟这般急切,瞧,菜都还没上齐呢,你就来了。”
“……”萧袭月愣。这厮不是在做戏大发雷霆吗?这摆桌摆菜的……“你不是冻病了吗?炉子还给你!”
萧袭月“噔”的一声把暖手炉子放在桌上,震得碗筷哗啦一响。
“这暖手炉子是送你的,你拿回来给我作甚?”
“不是你殿里头的美人的么?”
秦誉栖身上前,勾了勾萧袭月的下巴。“爷就爱看你张牙舞爪吃醋的模样。”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吃醋了?”
“两只。”
“算了,我要回府了!告退。”懒得与他扯,算她蠢,又被他糊弄了一遭!甚是讨厌,讨厌至极!
萧袭月刚转身,却忽然被一个宽阔的怀抱整个儿的保住,一双结实的长臂将她箍进怀中,一缕男人墨长的青丝从她脖颈里流泻下来,接着耳畔呵来温热的呼吸,以及,秦誉低而充满诱-惑的声音——
“今日是我生辰,陪陪我,可好。”
萧袭月又是一愣。
“你生辰,不是一个月之后么。行冠礼,出宫。”
秦誉却没有答她。“留下来陪我吃饭,你心头疑惑的事,我都告诉你。”
萧袭月又是一愣。这厮究竟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纵然两世,却还是看不透他的一切,如同掩藏在迷雾中,怎么也看不清楚,神秘莫测。
殿中只有他们二人。秦誉出奇的温和,没有往常那般迫人气势,又是给她夹菜又是给她倒酒,要她与他碰杯。
“女子不该喝酒,尤其是在有男子在场的场合。这话三皇子应该听过吧。”
秦誉十分赞同的点点头,把萧袭月放下的酒杯拿起,重新塞进她手里。
“对,这句话没错,你定要好生记住。我不在的时候,千万不要和男人喝酒。他们若要你喝,定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
萧袭月忍无可忍。“你就是黄鼠狼!你不安好心、心术不正!”
他却弯了弯嘴角,笑得坦诚。
“我确实心术不正,若正了,怎么把你这小鸡抓到手?”
萧袭月气闷。这厮平日里话不多啊,又冷又傲气的,怎么每次她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变成这般多话了!
萧袭月怒,一口将酒喝了干净。
秦誉笑而不语。是该适可而止了。再说下去,这丫头就该真火了,若踢门而去,接下来就不好办了。
陪他吃完晚膳,萧袭月本想走,却不想被秦誉领到一间隐蔽的密室中。
这密室她记得,正是上一世他坑她为他治伤的密室。
摆设如同上一世一模一样。
秦誉将萧袭月领到一对灵位前,声音变得有些冷,让萧袭月也陡然心头一肃。
秦誉双膝跪地,持香对着灵位拜了几回。
“父皇、母妃,儿臣又来看你们了。儿子今日便是弱冠二十,已经长大。还带了媳妇来给你们瞧瞧,想来你们定然喜欢的。”
萧袭月惊诧,顾不得秦誉说她是媳妇什么的,而是对着那牌位,惊得说不出话来!
齐景帝!
景帝,是文帝的老子。为何秦誉又喊那牌位,父皇?
萧袭月头顶如炸了一声惊雷,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