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御医会诊之后,都是面面相觑,谁也无法断言海弦究竟得了什么病。甫翟想起早些日子在宅子里的时候,大夫们也是这等表情,只当汝明礼耍诈,并未解开海弦身上的蛊。甫翟愤愤地看向汝明礼,而他却是一脸坦然。
御医们束手无策,刘况只得将汝明礼请进内屋,未多时便又跟着走出来,把一瓶药丸交到御医们手中:“还请御医们验一验,倘若觉得无甚问题,刘公公就分三日给公主服下。”说完朝几人拱了拱手,便抬步离开了。
经御医们确认过瓶中的药丸无毒后,刘况才将它仔细收起。
甫翟焦急叮嘱道:“汝首领到底不是行医出身,希望这几日刘公公多派些御医把关才好。”
刘况点了点头,见几位大臣已从御书房离开,这才进去向袁霍禀报了海弦之事。袁霍听闻长公主已被找到,面上不由露出喜色。然而在听到她高烧未醒后,很快收敛了笑容,说道:“把凌统领带进来。”
未多时甫翟便跟着刘况进了御书房,袁霍正端坐在案前批阅奏折。金兽炉里焚着浅淡的熏香,这是袁霍多年来的习惯。自从皇后和公主被胁做人质后,他便得了失眠之证,御医们也都束手无策,唯有汝明礼亲搜调配的香料才能够令他安寝。这些年下来,袁霍但凡心绪不宁,都会让刘况点起香炉。
刘况向甫翟投去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甫翟会意,点了点头,就听袁霍问道:“长公主为何会高烧不退?”
甫翟将事先思量好的话道出:“微臣在几个月前偶然得见长公主,当日由于不敢确认其身份,并没有向陛下汇报。而是安排她暂时在宅子里住下来,准备等确认身份后再告知陛下,却不料前些日子公主染了风寒,导致高烧不退,请了大夫也是整不出结果来。微臣深怕耽误了公主的病情,才急忙送入宫中请刘公公查验公主的身份。”
袁霍点了点头道:“公主在你府上借住一事切不可同外人道。”
甫翟依言叩了叩头。
刘况向来同甫翟熟络,见他进去了足有半个时辰为也未见出来,不免替他担忧。他在殿外焦急地踱来踱去,时不时往里头张望。然而隔着厚厚的殿门,他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又等了半刻钟,才看到甫翟从里头走出来,面上的阴霾散去,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刘况忙迎上来问道:“陛下是赏是罚?”
甫翟微微笑道:“择日晋为御林军副首领。”
刘况见他嘴角隐隐露出笑容来,心想着甫翟刚才对公主的紧张程度,并不是装的。如今公主尚未醒来,他却又心思笑,难道当真如此在意晋升一事?刘况动了动脸颊,勉强笑道:“那便先道一声‘恭喜’了。”
甫翟抱了抱拳,就此告辞。
甬道上,几乎空无一人。他仿佛是遗世的人,独自行走在漫长的甬道上,显得有些孤清。那个与他相依相偎的人就这样离他而去。路旁树枝摇曳,从一株梧桐树上落下一大片露水来,沾在胸前,湿了一片。凉风一吹,是如此冰冷,像是正要渗入到他心底去。他想起袁霍在大殿里的告诫,一忽儿微笑,一忽儿伤感。
方才那个小太监见他出来,忙将马车牵过来,殷勤地目送他离开。宫中没有不透风的消息,公主刚入宫,就有小太监开始巴结他了。他看着小太监那张谄媚的笑脸,只觉得是一种讽刺,是在讽刺他狠心将海弦送入樊笼之中。
朝中的错综复杂,后宫的人心诡谲,但愿海弦能够早日适应。
他再次回头望了一眼,三天……你一定要挺过去。
三天,实在太漫长,漫长到等海弦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房里的红绸帐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换成了祥云织锦,她认惯的菜籽布枕也已经被换成了硌人脑袋的玉枕,冰冰冷冷地贴在脖子上,冷得她一阵激灵。
她摸了摸脖子,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千军万马从城楼下掠过,城楼上一名女子被悬在半空中,正期期艾艾地看着领头的人。她还梦到了自己七八岁时的情景,有一个瞿兵拿着厚重的铁钳子追着她跑,眼神狰狞而凶悍:“既然来了这里,你就一辈子别想再逃脱,除非你父皇肯割舍十二座城池来救你们。”
她以为父皇真的会来救她,诚如母后所言,即便今日不会,总有一****是会来的。可是她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军营门口长满了杂草,又等到杂草渐渐琨黄,秋风吹尽,还是没有等到那一天。后来,幸而认识了阿库,他每天都会在砍柴的时候在树林里画下一个小小的记号,这个小小的记号坚持画了九年。终于有一天,那一连串的记号指引着两人离开了修罗一般的瞿**营。
噩梦终于随之结束了!
她睁开眼打量着四周,一觉醒来,房间似乎变大了。她分明记得房间里没有书,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添了一个书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摞着几十本书。她最喜欢的梅花也不见了,换上了满室的海棠,这样的季节里海棠居然开得那样茂盛,难道她睡了很久?
她敲了敲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眼前好像坐着一个人,是甫翟一直在陪着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