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各宫殿晚膳不是再有各自的小厨房准备,小厨房不过是做些日常点心罢了。因此王娡格外小心御膳房送来的饮食,吩咐容芷她们仔细检验了方才敢动。
今日御膳房送来了一品桂花乳鸭子。醇白的汤香气四溢,间或有金黄的桂花蕊漂浮其中,煞是好看。
王娡月份大了,坐着格外难受,因此便叫容芷盛了一碗汤,站在窗边慢慢饮用着。
窗外已是一轮皎洁的新月新上树梢,莹莹如玉。
这并不是她在宫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然而此刻心境早已改变了,她现在的身份,是除却太后,皇后之外的位高妃嫔。不知母亲送自己去选秀时可曾想过有今日呢?
王娡低下头慢慢苦笑出来。不过一年的光景,却是天地都换了。
仿佛昨日还在金府,身边还是小小的,软软的俗儿,与温柔如水的永涵。今日却身在这一片繁华富丽的纸醉金迷中,柏木香香味幽然,让人辨不清今昔往日。
不知今夜是谁承宠呢?昨日依照祖制,皇帝歇在皇后处,想来皇后必定极为欣喜。
那么今日呢?没有了祖制的束缚,皇后再想见皇帝一面只怕也难了。不知他可是在粟婉容处?
虽是因为太后的有意打压,粟婉容位分低,但到底她相貌娇艳,皇帝与她总有几分情分在,这不能不让王娡觉得心乱如麻。
手里的汤的热气一点一点冷了下去,容芷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碗:“娘娘在想些什么呢?晚膳可是不合胃口?奴婢去叫小厨房做些点心来可好?”。
“无妨,”王娡揉一揉冰冷的脸颊,转念又对青寒道:“我如今倒很有些想念往日在家常吃的苏梅桂花糕,我记着你的手艺是最好的,便你去做些来罢。”。
青寒听她说起苏梅桂花糕,知道她必定是思念从前的日子,心中微微有些酸楚,道:“奴婢这就去办。”。
容芷笑道:“娘娘有了身孕口味也刁钻了些,这苏梅桂花糕倒不是寻常的吃食,若是娘娘喜欢,不如让青寒多做些储存起来,日后想着这个味儿了也好吃现成的不必等。”。
王娡疲惫地摇一摇头:“你不知道,这苏梅桂花糕极精巧,非得刚出笼的方才松软清甜,耐不得储存的。”。
然而还有一层意思她在心里没有说出来,若是日日看见这苏梅桂花糕,她心里真不知道当要怎样的难过,更没有把握能够不露一丝一毫的痕迹。
青寒手脚利落,不过一顿饭工夫,就用白果玛瑙碟子盛了数十块暗紫金黄,芳香扑鼻的糕点来。
王娡随手拾起一块,放入嘴中,入口即化,仿佛还是旧日的时光般熟悉。她眼底湿润的发热,似乎有眼泪要落下来。
今夕何夕,良人何在。月华皎皎,物是人非。
到底不过是,水风明月两相知,万里纤云空恨晚。
夜来凉风阵阵,王娡觉得微微有些瑟缩,便闭了窗子,想回到内殿去。
却是听到几声静鞭,接着是崔万海的声音:“皇上驾到!”
王娡心头一惊,皇帝今晚还未歇息么?然而容不得她多想,便匆匆与容芷青寒走到殿门口等候。
果然是皇上,夜幕之下,他着一身白衣,温雅如玉。
王娡屈膝行礼:“皇上万安。”。
皇帝亲自扶起她的手肘,笑道;这么大的风,晚上夜凉,你也该好生在里面呆着才是。”说罢与她一同缓步迈进殿内。
桌子上还有着几块未吃完的苏梅桂花糕,皇上随意拾起一块,微微笑道:“你这里到总有些精巧的吃食。”。
王娡看着他将那块苏糖桂花糕放在手掌里,心里莫名的觉得一阵空,似乎是自己一点最隐秘最珍惜的回忆,也被放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她勉强笑道:“镇明今日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皇上咽下一口糕点,表情松弛:“方才和丞相他们商议完了政事,想着来看看你。飞羽殿住的还习惯么?”。
皇上环视四周,微微皱眉道:“怎的殿里少了好些摆设?”。
王娡含笑递了一杯蜜水给他,温言道:“飞羽殿陈设太过华丽,娡儿心内不安。虽是感念皇上宠爱,到底也是太过奢华了。因此我让他们将名贵的摆件好生收起来,以提醒自己不要恃宠而骄才是。”。
皇上听得她这样说,感慨的点一点头:“到底是你思虑周到。只是这是朕赏给你的,又有谁敢多话?”。
王娡笑着抚摸自己的肚子:“自然是没有什么人多话了。不过镇明只当是给我们的孩子积德罢,太过富贵饱暖,容易使人心志软弱。”。
皇上见的她这样坚持,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一点头,由着她去了。
是夜,王娡静静地躺在雕花床上,身边是皇上均匀清晰的呼吸声。她想起白日在未央宫太后说过的话,此时万籁俱寂,心里的不甘与愤慨也烟消云散。
到底自己也不过是对太后有一颗算计之心,那又怎能责备太后拿自己当棋子呢?
她将云丝软被往上拉了拉,盖住裸露在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