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府的正院里一派静谧,能听得到远处的夏虫唧唧声,月光泻在水磨大理石面上,如水如霜。
偌大的上房里,只有侧王妃一人面无表情的坐在雕花鼓腿圈椅上,身上的那件丁香缠枝紫藤云纱褙子有染了许多褶皱,两只葱白的手如平素一样温雅的搁在膝间,只是捏在一起的手指,关节有些泛白。
她想不通梅荨何以要如此待她,她也不知该如何跟荣王解释。
她更加不知是从何时开始,荣王待她就不如从前那般坦诚信任了。
以前不管是朝堂政事还是江湖佚闻,他都会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说到高兴的地方还会笑的像个大男孩,与他一起相处的一千多个日子里,他永远和煦的像一阵春风,能融解她冻酗多年的心,能让她暂时忘却从前七年在教坊司里噩梦般的生活。
她本是孱弱的女子,可那里的每一天都是凌迟,她想过一尺白绫,想过许许多多了结性命的法子,可心中却牵挂着曾诏,若是她死了,曾诏又该何去何从,她终日只能以泪洗面,直到她听到荣王寻觅苏珏的消息。
她太想逃离这个魔窟,太想寻到依靠了,而苏珏或许已经不在人世,她跪在地上给小珏磕了三个响头后,就借她的身份嫁进了荣王府。
一念之差,致使枷锁扛,这个秘密像大石块一般重重的压在他的心头,令她喘不过气来,她既害怕身份会揭穿,又希望身份被揭穿,矛盾重重的心被日夜折磨,她曾经很多次都想坦诚的说出来,她是曾诒,可她却提不起勇气。
梅荨的出现,让她乱麻一团的心更加惶恐。
梅荨何以要倾尽心血佐助王爷呢,是想做王爷的妻子,做大洹的皇后么?“曾贾双玉”是她给自己的警告么?
一定是这样,不然,上回在望海楼,我问她原因时,她不会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用“曾贾双玉”明为引出细作,暗中却要以此为威胁,警告自己不要擅加干预,难怪荣王待我不似从前了。
侧王妃手指上的关节又白了几分。
“幻质非坚,终归磨灭……或许已经到了该说出真相的时候了……”侧王妃肩膀一垮,软瘫在椅背上。
“小谨……”荣王好听的像箫声的嗓音混着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侧王妃弱柳般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方用尽全身的力气徐徐回头。
“你怎么了?”荣王忙跨进门内,急声问道,“受伤了么?”
侧王妃缓缓摇首,忽的瞥见他缠着厚厚纱布的手,登时一阵惊骇,忙托起他的手,询问道:“王爷怎么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
荣王瞅了雪白的纱布一眼,温笑道:“我没事,是梅……在梅府包扎的。”
“梅荨”,侧王妃方才恢复了生气的双眸又瞬间冰凝。
“小谨,这个相士与之前找你的相士不是同一人,他是李府派出的,目的是为了要引蛇出洞,李舜老谋深算,他知道我在担心你安危的情况下,会去找梅荨,所以故意设下这个圈套,好将她钓出”,荣王坐到另一旁的圈椅上,“手上的伤是在跟李府的侍卫打斗时不小心弄伤的,没什么大碍,你不用担心,倒是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他们伤到你了?”
他简单陈述了一遍,却故意漏掉了在望海楼的密室与梅荨见面的事儿。
侧王妃十口心思都在梅荨身上,想她此番的目的,竟是没有听到荣王的话,只在听他提到“梅荨”两个字的时候方省过神来:“打斗?她怎么能让王爷冒这么大的险呢,李府的侍卫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跟王爷动手,王爷有没有抓到活口,好指认李舜?”
“不能留活口,否则他会把梅荨暗中襄助我的事告诉李舜,这样她会有危险,而且我们之前所做的努力也都会付之东流”,荣王辞气转缓,“这宗事也只能不了了之,小谨,你受委屈了。”
侧王妃的心蓦地拔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