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惟昱回国后,在苏州仅仅呆了三日。三天里他几乎是脚不点地地检阅了林仁肇为他编练的四千新军,又听水丘昭券、元德昭禀报了这数月来的军务变动;还视察了孙显忠督办的军器监翻新镇海军装备翻新的进度、审查了军中空额补齐审计;最后,还不忘找大科学家沈括他高祖父沈默询问了一下今年秋粮收成的情况有没有受早春时候加种了一季占城稻的影响……
忙完了这些,蒋洁茹也为钱惟昱准备好了回杭州拜见王叔和一干宗室贵戚的礼物;同时,钱惟昱请求回杭州觐见的奏章也得到了大王钱弘俶的回复——毕竟如今钱惟昱的身份也算是一方“藩镇”了,理论上藩镇的首脑被外派之后,不得宣召是不能回京的。于是钱惟昱立刻马不停蹄地回了一趟杭州城,好讨一道关于下一阶段南唐和吴越之间外交路线的命令。
钱惟昱从江南河上船,不过两天一夜便到了武林门码头。在武林门码头下船之后,钱惟昱赶着夜色回到葛岭的庄园里歇息了一夜,又拜见了一下留在那里的母妃,倾诉了一些孺慕之情。期间仰元妃见了儿子少不得又哭了几场,好容易才被钱惟昱给劝住了。
次日一早,钱惟昱就递了牌子,很快宫中就有人回报,传令说大王召钱惟昱入宫赐宴。钱惟昱接了令,这才策马沿着西湖边缓缓南行,一直到万松岭一带,进了子城王宫。
不得不说,或许是因为当今大王、也就是钱惟昱的九叔钱弘俶如今还没有生出亲生儿子的缘故,所以对于他这个“备胎”还是很不错的。包括吴越王正妃孙太真,对钱惟昱也没有别的大户人家那般婶婶对侄儿的勾心斗角,在家宴上对钱惟昱也算真心疼爱。
这些人以为钱惟昱还是心智肤浅的少年,自然没有必要在钱惟昱面前装模作样。以钱惟昱已经阅人无数的资历眼光,自然看得出别人待他究竟是否是诚心的。
参加家宴的除了钱弘俶夫妇和钱惟昱之外,还有他十叔、如今正该镇守湖州、严州两地的钱弘亿。据说钱弘亿回杭州也是因为如今他的地盘都和南唐接壤,如今南唐遭遇了变故,很有可能爆发战争,所以不得不回杭州请示一下大王的看法。所幸钱弘亿的治所湖州距离杭州比钱惟昱更近,所以才能得到消息就回杭。
家宴酒过数巡,钱惟昱把那些恭祝钱弘俶安康福寿的漂亮话客套话说完之后,也就转入了正题:
“大王,臣以为,如今武平军反唐,对我国乃是天赐良机。我军与南唐接壤各镇,正该严兵整甲以备不虞。纵然不主动挑衅战端,也要威慑南唐,使之不敢盲目调集江淮兵马西进。如此既不劳损我国兵力钱粮,又可以起到为武平军分南唐兵势、减轻其压力的效果。如果来年开春南唐准备充分之后,真的调江淮兵西进的话。那么我军在择机而动,不失为稳妥之法。”
钱弘俶是个懦弱无争之人,当了三年大王却还好像没有彻底进入角色。对于带兵打仗的事情,他是不太懂的,当下听了钱惟昱的看法也不置可否,只是让钱弘亿也说说看法。
钱弘亿是吴越国有名的“经济学人才”,论才智和机变也是有的,虽然不知兵,但是好歹看得清形势。而且他镇守湖州的时候,麾下自有武将帮他操心兵事,所以他只要大方向决策不错,倒也误不了大事。当下钱弘亿恭谨地答道:
“回禀王兄,臣弟以为昱儿所言不无道理。如今我吴越与南唐虽然还算和睦。但是在失去楚地之前,南唐的兵马人口、土地良田依然有将近我国两倍的规模。如果敌大我小的战略态势不能扭转的话,南唐迟早会再借助北朝暗弱的时机对付我们的。
北方已经换了五个朝代了,何年何月可以安定还未可知。如今的大周虽然看似国势鼎盛,但是听说最近皇帝郭威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些不适,正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呢。北朝五代以来,开国君主死后,能够顺利延续国祚的几乎不多。如果将来大周不再能牵制南唐的时候,我吴越的国力依然还不能和南唐平起平坐的话,只怕到时候我们想求和都不可得了。”
唐大越小,所以南唐怕北朝不乱,吴越怕北朝乱。这是一条五十年来都没有改变的自然规律了,无论南唐还是吴越的君主心中都是门清。听了钱弘亿直趋矛盾根本的说法之后,纵然不好战的钱弘俶也不由得深感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