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快快请起,这番出使不也是大伙儿群策群力的结果么。小王此去不过是让陈将军知道我吴越的诚意罢了;如果没有大军步步进迫的形势在外、父王让鲍留守在福州施行的仁政善行佐证于内,光凭借小王一番黄口白舌能有啥作为。对了,这位便是陈洪进将军,水丘老将军还要多多亲近结识一番。”
“久闻陈将军乃闽南豪族,深得一方人心,今日得见,果然威武不凡。”
“老将军过奖了,败军降将,岂敢言勇——陈某也是为一方百姓,方才作此打算。”陈洪进也不敢看水丘昭券,只是歪着脸拱一拱手,随后对着旁边的钱惟昱躬身说道,“小王爷,留从效于我曾经有恩,还请让我得以收敛其尸骸安葬。”
“恩怨分明,真是义士啊,小王自当全将军义气。”
把陈洪进引见给吴越诸将之后,钱惟昱带着自己的扈从先退回了泉州城,毕竟他年纪还小,这次出使虎口劳顿疲累,还要休养,剩下打扫战场的事情就不关注了。
钱惟昱进城后,曾经属于留从效的清源军节度使府邸里歇息了一天一夜,才算是把精神养好了些。不过军情变幻,如火如荼,在钱惟昱自以为已经太平无事安心歇息的时候,在泉州战场以北,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
腊月二十日凌晨,也就是留从效授首之后一天半左右光景。
在泉州城北一百多里之外的梅溪谷道南端,一彪翻山越岭、形如乞丐的残败军卒拖曳着刀剑,把长枪当作拐杖柱在地上踉跄地前行。或许是长途翻山越岭,一些过于限制行动的甲胄已经被抛弃在地,许多人只着布衣赶路。
从人数看,这票人马不过三千人左右,身上全部穿着南唐军的军服,正是福州一战中败退的林仁肇、陈诲与建州城中因为陈觉中了反间计而仓皇出逃的林仁翰所部。
梅溪从建州与福州交界的闽清分叉往南,在莆田县南部注入东海,这一段的直线路程约摸也就是三百里左右,但是山道崎岖蜿蜒,实际上在山区赶路要走过的距离要远得多。林仁肇、陈诲的残部原本估摸着日行五十里的话,六天也就能到莆田了,随后就可以投靠泉州留从效,结果在大山里整整多走了两三天。
林仁肇、陈诲连战马都没有了,当他们走出谷口、看到前方的大海的时候,面前是一片残败的景象。
远处,有一些残破的营垒还散发着火焰的余烬,沿着海边的官道上,有绵延的破碎大车残迹,显然是一支运粮队曾经在这一代被截击了。
“难道吴越人已经主动攻击泉州了?留节帅的人马也遇到了意外?”林仁肇面色沉重,指着坡前官道上那些过火后熏黑痕迹新旧不一的粮车残骸,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所有人对于这种突然的意外变故都难以理解,过了半晌,陈诲才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不可能吧?这里可是莆田以南、泉州以北,莆田是泉北重镇,而且有荻芦溪可以隔岸扎营固守。査枢相兵败至今,不过十天出头,吴越人就算击溃我军之后立刻着手准备南下再战,算上运兵筹措也要四五天,真正能拿来作战的,不过七天。就算是全力猛攻,怎么可能这么快取得突破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如今泉州肯定是有变故了,就是不知道吴越人究竟打到了哪里,如今我们该是往北去莆田打探消息,还是直接南下泉州?如果莆田已经被攻破的话,此去莆田只怕刚好自投罗网,但是如果吴越军打下莆田之后,又已经南下攻打泉州,那么我们在泉州城下一样会遭遇大军苦战啊。”林仁肇的大哥林仁翰比较务实、老成持重。突然遇到变故一下子打探不清楚消息,也没纠结于此,只是想着如何先想一个应急的应对之策。
“大哥,如今只怕无论是北上南下都讨不到好处,不如先寻一处小县小寨,补充一些军粮,同时派出斥候打探消息,如果有不测……大不了再缩回梅溪道再做区处。”
林仁肇舔了一下褶裂的嘴唇,无力地给出了一个走一步看一步的说法,陈诲和林仁翰还没有答复,仅仅是思忖了片刻,就看到北面的官道上,征尘滚滚旌旗猎猎,显然是一波军马在急行军赶来,稍微观测片刻,当先大旗上一个斗大的“钱”字渐渐鲜明,很显然,正是吴越威武军留后钱仁俊的兵马。
“看来,我们已经不用讨论何去何从了,这倒是少费不少脑子。”
林仁肇对着自己的掌心唾了两口唾沫,随后把陌刀刀柄狠狠磨了几下,紧一紧手感,准备迎来自己的最后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