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三年八月二十六日,停顿了近半个月的清欠一事终于重启,首日便传捷报,所有应招而来的官员尽皆赔补出了所欠之亏空,次日亦然如是,共计追回五十万四千余两银子,算是为再度清欠开了个好头,户部上下萎靡已久的士气顿时为之大振,重振旗鼓之豪气冲天而起,一个个尽皆摩拳擦掌地等着后日一早的重头戏开始,就连一向有着铁面贝勒之称的四爷都笑得格外的爽利,甚至有心情跟三爷调侃了一番,至于四爷到底在兴奋个甚,那就只有他自己才晓得了的。
首战告捷自然是好事,可这告捷的背后么,显然隐藏着沟壑,真要是得意忘形了去,那下场一准美妙不到哪去,这一点,弘晴显然是心中有数的,这不,天才刚黑,换了身青衣小帽的弘晴便已领着身着便衣的李敏行数人赶到了东城的皇华驿。
皇华驿,天下驿站之首,隶属于兵部会同馆,专供进京述职之官员住宿——按朝律,在面圣之前,所有官员只能住在驿站,纵使在京师有家,亦不得回,只是朝律归朝律,真正执行起来却并不算严格,此番奉召进京的百余大员中,真正入住皇华驿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大多数官员全都不知所踪,四位封疆大吏里,也就仅有两江总督巴锡一人入住了皇华驿,其余三人皆去向不明,甚至不曾在皇华驿露过面,夜幕一落,偌大的皇华驿自也就显得格外的寂寥。
“唉……”
一弯残月高挂天际,月色下,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临窗而立,面带愁容地仰天望月,默立了良久之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意味难明的长叹,这老者正是当今两江总督巴锡——巴锡,伊尔根觉罗氏,正黄旗人,顺治十二年生人,康熙四年起,便被选为布库(摔跤手),入宫陪康熙帝耍练跤术,后在平灭鳌拜中立下大功,得以晋升为大内二等侍卫,不久便外放为两江总督府参将,参与平三藩之乱,得功晋升为广州将军,康熙三十三年七月,晋云贵总督,康熙四十一年六月,转任两江总督至今,乃是康熙最信重的封疆大吏之一,后世影视剧里那位忠心耿耿的魏东亭就是以此人为原型塑造出来的。
巴锡的心情相当的不好,不为别的,只因明日便是其到户部报到的时候了,光是自身所欠下的二十万两白银就够其烦心的了,更别说整个两江地面还欠着两百万两银子,这两桩事儿就有若两块千钧大石般,压得巴锡喘气都难,一想到自个儿荣耀一生,到了临致仕之际,还得在公堂上丢人现眼,巴锡的心情又怎个郁闷了得。
“老爷,外头来了个小公子,说是有要事要见老爷。”
就在巴锡一筹莫展之际,但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中,老管家从房外行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巴锡的身后,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甚的小公子,说清楚了!”
巴锡此际正烦得很,哪有会客的心思,这一听老管家说得含糊,登时便有些个来了气,眼一横,不甚客气地喝问道。
“老爷,他没说,只是给了这个,说是老爷一看便知。”
这一见巴锡气色不对,老管家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将手中持有的一块竹制牌子递到了巴锡的面前。
“咦?嘶……”
牌子并不大,也就半个巴掌左右而已,两面打磨得极为光滑,背面无字画,正面也就简单地刻着“麒麟”二字,乍一看起来,似乎无甚稀奇之处,可落在了巴锡的眼中却又不同了,但见其先是惊咦了一声,紧接着又是倒吸了口凉气,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就这么急匆匆地向外行了去。
“老爷,老爷,您……”
老管家浑然没想到自家老爷说走便走了,不说连个交待都没有,那一身的便装显然也不是迎客之道,不由地便有些急了,先是一愣,接着赶忙小跑着追了上去,可就是这么一耽搁,巴锡竟已是走得没了影踪。
“敢问您可是……”
巴锡健步如飞地冲到了皇华驿的大门口,借着两边门上高挂着的灯笼之亮光,入眼便见数名彪形大汉簇拥着一名青衣少年,面虽生,可气度却是不凡,心中的猜测立马便更笃定了几分,但却并不敢完全确定,这便疾步行到了近前,很是客气地拱手行了个礼,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见过巴军门,小侄奉家父之命前来拜访,若有打搅处,还请巴军门海涵则个。”
皇华驿门口虽是人迹稀少,可毕竟还是有着把门的兵丁在,弘晴自不愿在此际透露出自个儿的身份,这便朝着巴锡深深一躬,行了个晚辈觐见之礼,口中客套着,却绝口不言自身之来历。
“不敢,不敢,只是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