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率领着数万骑军,一路南下。望着久违了的汉人村庄、城镇、关隘和田野、高山、溪流,看着一路上随处可见的耕农、樵夫、村姑、顽童,他不禁想起了在鞑靼部落里的那些日子,与那里的荒漠、枯草和干冷的大风相比,只觉得就连这里的倒春寒风都满是温暖和惬意。
自从沙陀军被李琢击败后,李国昌、李克用走投无路,只好率领残部逃到了鞑靼。鞑靼人本来就惧怕沙陀军,再加上沙陀的死对头土谷浑大酋长赫连铎又密遣人贿赂鞑靼大酋长,到处散布流言,说“李国昌父子欲兼并鞑靼,称霸北边”,致使鞑靼人对沙陀人更是视如虎狼,一直密谋要将他们赶走。李克用很快就看出了端倪,于是,便有事没事地主动召请鞑靼豪贵们射猎游玩。他故意在鞑靼人跟前炫耀骑技、射术,鞑靼人见他或百步驰射马鞭,或跑马飞射树叶,果真是箭不虚发,犹如神人一般,故而对他既敬服又畏惧,因而迟迟不敢发难。之后,李克用又宴请鞑靼众酋长,诉以衷肠,说道:“我父子为贼臣所构陷,报国无门,却接连受到朝廷三次攻伐,以至于连栖身之地也没有了!幸蒙酋长们收留,给了我等一条活路,我李家这才不至于灭族,我父子及族人对各位酋长真是从心底里感激。眼下,闻听黄巢正在北犯江、淮,看其凶焰,将来必为中原之患。我想,用不了多久,天子定会赦免我们的!到那时,我等定可提兵南下,安定社稷。”说到此处,李克用已是潸然泪下,长叹道:“人生世间,光景几何,我父子哪能终老在这沙堆之中呢?”鞑靼众酋长听罢,方知李氏父子并无久留鞑靼之意,心中这才释然,这才放心地收留了他们。
后人有一首曲词单写李克用在鞑靼时的情形:
番、番、番,地恶人奔,
骑宝马,坐雕鞍。
飞鹰走犬,野水荒山。
渴饮羊酥酒,饥餐鹿脯干。
凤翎箭手中施展,宝雕弓臂上斜弯。
林间酒阑胡旋舞,丹青写入画图间。……
不久前,宰相的墨刺、天子的圣旨相继到达了鞑靼。李克用父子自然是感激涕零,与鞑靼部众置酒相庆后,即率其族人与部属回到了代州。稍事安顿后,李克用先令其二弟李克让率领着他的“十六飞骑”前往长安打探军情,又遣三弟李克修率五百骑南渡黄河作为大军先锋,随后,他又从忻、代、蔚、朔、鞑靼诸军中征调了三万五千精骑,浩浩荡荡地直奔长安而来。
几天后,李克用率领着沙陀大军从夏阳渡过了黄河,并在沙苑之北的乾坑店安下了营寨。
马上就要大战了,而且这次是受天子之命,堂堂正正正地为朝廷而战,李克用的心中不禁有一种莫名的兴奋!诸将们看到,他那满是肃杀之气的脸上,竟然也有了抑制不住的笑意,这与在鞑靼时的苦闷之色相比,真正是判若两人!
大帐搭好之后,李克用正要召请诸将商议进军之事,李克修却突然冲进了帐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他的脚下,哭叫道:“大哥!二哥……他……他……”
李克修一向稳重,寡言少语,李克用看到他如此失态,不禁大惊,连忙问道:“克让他怎么了?快……快说!”
“二哥,二哥……他……他……,他被人害死了!”
“什么?你说克让他……他……他怎么了?”
李克修泣不成声,呜咽道:“二哥被人害死了!”
李克用一听,当时就觉着天旋地转,扑通一声就栽倒在了地上……
李克用有五个弟弟:克让、克修、克恭、克宁、克柔。克修勤俭仁厚,克恭跋扈纨绔,克宁仁孝恭谨,克柔风流倜傥,其性格皆与李克用相异,唯有李克让义豪雄壮,与李克用一般无二,因此两人也最为亲近,且共有一番大志。
李克让马上功夫虽然稍逊于李克用,但骑射功夫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到十三岁就跟随着父兄征讨庞勋,不到二十岁,又奉诏征讨王仙芝,因功被朝廷授为金吾将军。当时,朝廷爱其勇猛,特意把他留在了长安,而且还在亲仁坊御赐了一座宅第。后来,李克用杀段文楚、夺占云州,天子大怒,下诏令当时任职巡城使的王处存捉拿李克让。王处存虽然与李家是亲家,但他对朝廷却极为忠心,一接到圣旨,就连夜率禁军包围了亲仁坊。不想,李克让却与“十六飞骑”弯弧跃马,突围而出,数千禁军紧追,到达渭桥时却有数百人被射杀了,而李克让与“十六飞骑”竟然不伤一马一卒!他们在夏阳抢了一只渡船后渡过黄河,安然地驰回了雁门。自那之后,李克让和他的“十六飞骑”就威名远播,令人闻风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