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却是一直沉默的马老头说了一句:“愣着做什么?等着被砍头啊!就算做流民,也比做冤死鬼强!我们一辈子在土里刨食,没什么钱,但是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谁想陪着马大官人一起死的,就愣着,别去收拾!”
说完,又冲着连氏叫着:“起来,装什么病?赶紧去收拾!”
连氏被自家老头子戳破了装病,脸上微微的尴尬,有心回几句,但是此时却来不及了,老头子的怒喝让她也明白,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能活着的时候,谁想死啊?
连氏自去收拾,马志廉和他婆娘也惊慌着回屋去收拾了。
听了屋里的话,杨氏吓的脸色苍白,巍巍颤颤的,几欲跌倒。
马志仁从屋里出来,就看到杨氏这模样,心里也疼惜她,因为沁儿生病的缘故,她一晚上没睡,又心里惦记着,谁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马氏一族的人竟然会惹上这等生死官司。
“别急,我们会好起来的,现在先去收拾了,马上就走。”他走过去扶着杨氏的身体,宽慰着她,马志仁的心里也不好受,虽然因为家里的缘故,他没有办法再继续读书考试,但是一旦他成为流民之后,这个秀才的功名就要被革除了。
为之努力一辈子的荣誉,就要这么没了。
转身从秀才成为一个罪人,若非因为亲人的安危需要顾及,马志仁也想狠狠的发泄一番。
终是压抑的久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扶着杨氏回了自己居住的土砖屋,开始收拾东西来。
“志礼在回来时的路上就想清楚了,我们要走水路,现在正是秋汛涨水的时候,河面宽,爹这几天去河边看了,估计着若是再下一场暴雨,估计要决堤了,若是运气好,只是小水灾,若是运气不好,大水患也是有的,我们渡河之后,马上从青山村那边穿过秀石山,一路往南边走去。”马志仁宽慰着妻子,又说:“赶紧收拾吧,志礼已经去联系过河的船只了。”
杨氏深呼吸平息着激动情绪,也知道这个时候慌不得,忙小跑着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嘴里急促的吩咐着:“晗生、永安快、快!快回屋去收拾好你们的东西,我们马上就要出门。”
待进了屋,杨氏一下子就看到躺在床上发烧的沁儿,顿时心中一苦,猛地回头,神色凄然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我们的沁儿……沁儿该怎么办呢?”
忽然她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仓惶的说:“小叔他有没有带药回来,沁儿病着,我们必须要给她药吃!”
马志仁看着病的小脸通红的女儿,无奈的说:“来不及了,先收拾东西吧,志礼已经让弟妹带着乐儿小宝回来这边了,应该是带着一些药的,到时候再弄给沁儿吃。”
杨氏没有办法,虽然她心疼女儿,却也只能这样,只是她心里总觉得亏欠了这女儿,族人犯罪,可和他们无关呀,更和自己这可怜的女儿无关!
逃难路上,一个大人都有可能吃不消,更何况这个生病的八岁小儿了。
这还是马志仁第一次看到生病的女儿,女儿刚从水里被救出来后,自己还在学堂上课,等回到家,来不及去看望一眼,就得知娘亲连氏身体有恙,一直呆在上房守候着。
生病的沁儿不如健康时的那般红润,调皮,看上去十分难受,小小的嘴巴因为张开嘴呼吸,嘴皮已经干干的了。
马志仁大体上并没有酸儒书生的清高,对待妻儿,他总是愿意关怀照顾的,若非要说马志仁身上的缺点,那就是这个时代的大悲剧……至孝!
至孝不是悲剧,但是愚孝却是悲剧,这种愚孝在读书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因为做官的前提条件,就包括了考生孝不孝顺这点。
进了屋,马志仁先是亲自端起炕边上的水碗,轻轻的给生病的沁儿抿上一口。
舌尖感觉到水的滋润,已经苏醒的张沁儿迫不及待的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喝着,因为是躺着的原因,水流的太急,差点被呛住。
马志仁轻轻的拍了拍沁儿的胸口,让她缓一缓。
“沁儿,你醒了?”杨氏看到沁儿睁开眼睛,忙走到床边,拉着沁儿瘦弱的小手,呐呐的说着:“沁儿,娘对不起你。”
这是怎么回事?此时大脑依旧处于罢工状态的张沁儿彻底对眼前的事情懵住了,顺着杨氏抓着的自己的手看去……
瞳孔不由自主的紧缩起来!那双手不足十岁大小!这,绝对不是她的手!
身体……怎么变小了?缩水了?
“别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来照顾沁儿,你快点去收拾,待会三弟一家就要从镇上回来了。”马志仁宽慰着妻子。
杨氏点了点头,自去收拾去了。
晗生和永安都是乖巧的孩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看气氛有些诡异,也都不多嘴询问,而是静静的拿着包袱皮将自己的衣服收好。
“晗生、永安这一次我们家出大事了,估计不会再回来了,你们将平日里最好的衣服都收拾上,晗生,你帮着福儿将她的收拾好。”杨氏吩咐着。
晗生应着,只有福儿还小,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惊慌的看着娘亲。
不多时,炕上就摆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包袱,杨氏又跑到厨房去,厨房里放着一些米面杂粮,家里肉食鸡蛋都被连氏掌控着,厨房里放着的是当天需要使用的份量,如果是肉食鸡蛋,还需要像连氏请示。
灶下面有火,杨氏想了想,忙舀出几瓢面粉,快速的拿水和了,也没有去用老面疙瘩发面,直接放些油摊了些饼子出来。
这样匆忙做出来的饼子是死面和的,很硬,不爽口,摊到一半的时候,门外就听到三弟妹一家下车的声音。
驴子车轮发出辘轳的声音,伴随着响亮的喷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