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沿河人家,自然知道折籴法。你们贩粟渡河,每石官籴其八,不得私渡。凡军民客旅粟,不于官籴处粜,而私自贩渡的,杖一百。为什么米价如此之高?沧州一斗米已经直银十余两,你们永清的米多少钱?斗米四两银?五两银?还不是因为金人的严酷掠夺,商旅裹足,米价踊贵!”
大堂内鸦雀无声,这蒙古少年说的都是实情,他们自己何尝不清楚。巴根台顿了顿,继续说道:“金人需索之严苛,你们知之最深,不用我啰嗦。但是遇到大灾之年,却是你们史家用自己的粮食救活万民,阿勒坛汗有过一次赈济么?在他们眼里,你们这些汉人百姓饿死和他们又有何干?他们什么时候把你们当过治下之民?你们只是给他们提供粮食布帛的牲畜而已!”
巴根台一番话说的大堂众人沉默了,是啊,朝廷催课一日甚于一日,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多少平民百姓逃离家园,流离失所。他们史家,也是撑的一日是一日,实在撑不下去了,又该如何?
良久,史进道长叹一声,说道:“你说的虽然不错,可是我阖家数百口,男女老幼,拖累甚重,又怎么能干那杀官造反的勾当。”
巴根台冷笑一声,说道:“造反?造谁的反?阿勒坛汗是女真人的皇帝,你们是汉人,是他们强取中原,你们和他们有什么君臣之义?”
他环视众人,说道:“我可以肯定的说,金人的朝廷做不长了,我们蒙古大军很快就要进军中原,中都指日可下。我们攻克了他们的西京,东京,北京,在野狐岭我们歼灭了他们30万大军。现在他们民心丧尽,库无余粮,士无战心,马牛疲瘦,他们拿什么和我们蒙古勇士抗衡?
我们蒙古和他们仇深似海。多少蒙古大汗和草原英豪被他们害死,我们和你们一样,都是被他们任意欺凌,当作牛马的人。我们本来就应该是朋友,我们有什么理由将来在战场上厮杀?你们,又有什么理由陪着金人殉葬?
今天炸毁你们的码头,只是给你们提个醒。将来蒙古大军来了,毁掉的难道仅仅是一个小码头么?那对你们史家几百口,才是真正的灾难!帮助我们,打翻金人的朝廷,你们不仅仅保住你们的家园,你们还能救千千万万的苦人,公侯万代,子孙富贵。”
史怀德之子史天祥叹了口气,说道:“诸位长辈,他说的有理啊。这些年,世道一天不如一天,官府只知课税,不管百姓死活,这天下已经成了什么样子。我看这金人的朝廷,也是做不长了。”
一个中年儒生模样的清客忽然说道:“你们是漠北的生鞑靼,你们不知礼义,残酷暴虐,杀人盈野,我们不敢相信你们。”
怒火一下子冲上了巴根台的头脑。他是前世的汉人,更是后世的蒙古人,他深知中原汉人对草原民族的偏见根深蒂固。但是这么多年的草原生涯让他明白了很多,蒙古人有感情,有情义,有人性,他们和汉人一样,有悲有欢,有善有恶,有爱有恨。一样是人,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贫苦和强悍,就要把他们和野蛮残暴划上等号么?
他最恨别人蔑视草原牧人的尊严,他狼一样的眼睛凶光四射,死死盯着那个装模作样的儒者。他大声说道:“什么是礼义?在我们草原,儿子孝敬父亲,长兄爱护兄弟,兄弟尊敬兄长。丈夫信任妻子,妻子服从丈夫,属民服从贵人。这难道不是礼义?
成吉思汗手订扎撒之后,在我们草原人人诚实无欺,从没有偷盗,从没有私斗。别人的羊走到了自己家的羊群里,我们走遍草原也要给别人送回去。我们家家的毡房都没有锁匙,多少金银财物也从没有丢失过。蒙古人触犯扎撒,即使没有人知道,我们也会走遍千里自己来到大汗斡尔朵前请罪。这难道不是礼义?!
别人有难,我们倾其所有帮助别人。打得了猎物,见面的人都有权利分一半。这难道不是礼义?!”
那儒者毫不畏惧的和巴根台对视着,怒喝道:“是杀人放火的礼义么?是抢掠财物的礼义么?是炸毁信安堤坝,害得千万人家破人亡的礼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