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舞自恃跟了姜弦许多年,恃宠而说:“公子为何想听这不俗不雅的东西,奴婢学了首竹枝词,意境很是优美,您为何不听?”她一面说一面用那双水灵的大眼去打量他的神色。
听絮旁观者清,心中直呼不妙,花舞这丫头自以为是,居然还现出不合时宜的媚态,真是自找不快。
果不其然,姜弦重重将酒杯往面前一掷,冷声中夹了假笑:“你倒是学会替我做主了,可惜我今日只想听那首曲子,别的一个字一个词都不想去听。你要讨我的欢喜,可惜如此蠢钝,叫我如何欢喜?既然如此,你们就不该从余寒专程跑来烦我。”
姜弦很少在她们面前发火,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有些找茬的意味。花舞一张俏丽的脸顿时失了颜色,她咬了咬下唇,既害怕又委屈。
听絮虽也被波及在内,但仍上前将摇晃着的酒杯按下,轻声说:“公子教训的是,奴婢们以后一定谨记在心。只是不知公子想听的是哪首小调,奴婢们也想跟着涨些见识。”
姜弦觉得闷燥得很,扯了一把长袍上的交领,露出月白色的中衣。他很怀念那首民谣,以至于眼睛一闭,那一幕便浮现在前:“牵牛花,爬篱笆,翠鸟立在树梢上;小湖塘,露粉脸,蜻蜓闪着大眼睛……楼上楼,山外山,重重花影迷蝴蝶,我问岁月流向何方,遥远到无法碰触,我问青丝何时如雪,莫待芳华空悲切……”
明明只听了一遍,他却记得那样清楚,明快的调子从他嘴里慢慢淌了出来,他像是醉了,有些音节噎在了嗓子眼里,咽不下也吐不出。
听絮心疼他这样满腹心事的样子,扶着他坐定,为他揉着太阳穴:“公子,这曲子您唱得真好听。”
花舞的眼泪已在打转,她不是被这曲调感染的,而是受了姜弦的责备和冷落,她很是不情不愿,想来也是杀人无数的女杀手,情感上却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听絮并没忘记身在尴尬之中的花舞,冲他微微摇头,让她休要再火上浇油,花舞于是放下琵琶,不言不语跪了下来。
姜弦蹙着眉,用眼角看一眼听絮,她即刻前去将花舞搀了起来,低声斥责:“使什么小性子!公子惯着你惯得还不够么?纵是打你几下,骂你几句又如何?你就这样耿耿于怀?”
花舞咬着唇说:“是奴婢错了。”
姜弦神思清明了些,酒已喝的足够多,不再想要借酒浇愁,他肃着脸正色问道:“你二人这次来得突然,是得了什么风声?还是真心惦记我?”
听絮垂首恭敬着:“奴婢们是来护着公子的。”
他带着疏狂的神色笑道:“难道在你们心中,你们的公子是需要女人来护着的?”
自知言语失当,听絮赶紧告罪。
花舞本着将功赎罪的心理这才瞅准了说话的时机:“门主,那件事情已有眉目了。”
身旁的听絮不动声色地拽了她一把,可她明着将那只手拂了下去,话是对着听絮说的:“絮姐姐,我知道你心思谨慎,可这关乎着门主的安危,但凡风吹草动,无论真伪,门主都有权知晓。”
姜弦不去追问,而是冷声提醒:“这里不是地宫,唤我公子。”
花舞躬身:“是,奴婢一时心急嘴快。”
“那副画有下落了?”他把手指关节捏得脆响,问话的声音却不高。
听絮没去抢话,而是看着俏生生的花舞,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佳人,豁出自身才打探到的消息,她不能抢功,荻花门的规矩事小,朝夕相对的姐妹情谊才最重要。
花舞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说:“那不是一幅画,而是两幅……”
姜弦停下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小动作,盯着花舞的眼睛:“任务完成得不错,只是以后能不用自己的身体尽量不要用,实在没办法,完事后务必杀了对方,荻花门的女人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消受的。”
“这次辛苦了。”他总算说了一句体己的话。
花舞的脸上没有羞燥,只有无尽的失落,为了自家公子,她丝毫不吝惜这残花败柳的身子,可她已是这样糟糕,公子看她的眼神还会如初见之时那般清澈吗?
止不住心疼起来,可疼到极致其实是没有眼泪的。
姜弦迎着冷风打了个喷嚏,听絮已将披风搭在了他身上,看也不看,他紧了紧披风,话里是难以名状的突兀:“听絮,今晚你们谁来陪我?”
听絮平静地说:“全凭公子心意。”
“那便一起来。”他的话一出口,两个仪态万方的姑娘都楞了。
在外人眼里,花舞和听絮是姜弦面前的大红人,受尽宠爱,帷帐恩爱自是少不了,可实情偏偏是这些年来他其实并不曾碰过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