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景在营帐里正在思索俊文山一事,绯烟抱着件银灰色袍子进来,她正双十年华,清雅秀丽如同芙蓉,枭枭而来为翟景轻轻披上袍子,翟景有那么一刻恍惚以为是初兰来了,但绯烟出去后又回来拿出一只银白色酒杯的时候,他便明白过来这人不是初兰,这一悟却又如此之痛,似是一柄重锤狠狠地锤在了自己胸口,那气血逆转脸色铁青,绯烟正在桌上摆放一些五香牛肉、风枯凤爪、以及鹿脯酥酪这些个五牧最好的吃食,看到翟景的脸色惊了惊,下意识缩手一只酒杯嘭的一声落地,翟景这才回神显得比绯烟更是不知所措。绯烟反是笑笑,道,“冬夜里冷,还是多穿些衣裳吧。”
“丞相已经同意,你明天跟我一道回北燕吧。”
歧元寺中,苏长宁在此约有半月,常和无渊大师喝茶下棋骑马比射好不痛快,唯这无心大师不得见,那竹影萧萧的篱笆门不远不近,不轻不重,可偏偏似一道即定的关阻她跨不过,有几次苏长宁的手按在篱笆之上想推却又垂下来,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累。
她苏长宁已经死了,死在萧岳剑下至此南陵再无她这么个人,苏长宁虽然感伤但更多的却是感动,萧岳这么忠贞的一个人,也会放下原则跟宁越演了这么一出为的只是让她活下去。当年萧岳师从无渊大师的时候宁越已经去往全国游历,他们并未相见但都知道对方在苏长宁的心里是不一样的存在,所以即便那日军帐之中仅仅是眼神的交流也都意会了对方的意思,至于他们如何窥得对方的身份苏长宁不得而知,她所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她,要让她好好活下去。
虽然耍赖悔棋之事自己没少做,但也挽不回败局,三局之后苏长宁把棋一推便嚷着去要休息了,无渊大师也只是笑笑由她任着性子胡乱妄为,有时候苏长宁只觉得在这歧元寺中真可谓九天之外,没有俗事烦恼,清清净净悠哉悠哉的生活原来才是真正的向往,那些最无关痛痒的小事原来才是真正的乐趣。
别过无渊大师,苏长宁磨磨蹭蹭不知怎的就到了放生池,时值二月时分,放生池畔的梅花开得正艳,她所过之处裙摆扬起地上的落花窸窸窣窣,她停在那棵开得最为茂盛的梅树下,微微蹙眉似在等人。
哑狼从梅树上跳下来,向苏长宁叩首行了行礼,苏长宁却不知如何开口感谢哑狼的一路相随,突然就想起苏秦,哑狼大概是苏秦最后一次给她的“馈赠”了。
哑狼从身上取出一幅画打着手势示意苏长宁收下,画中满是盛开的雪梅,傲立在风雪中,梅林间有一四五岁的小女孩子微笑着轻嗅一朵梅花,娇弱美丽的神态让苏长宁仿若洞穿了时间回到了那顽童时代。有时候就是这样,仅仅一幅画一个人喧噪烦燥的内心会变得安静清趣,苏长宁收了这些日子来的心神不定,又看了看上面的落款,“雪公子”三个字这时看到了心里突然涌起一丝小小的甜蜜。
然而六年前的记忆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从大红的盖头到刺目横流的鲜血,从那温情脉脉的人儿到那冷冰冰的尸体,惊得苏长宁猛然睁开了眼睛,一伸手那条梅枝在她手中咔嚓一声折断,哑狼退后一步似是已有多年未见她露出如此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