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观察的话, 他甚至连牙关都在打架,用尽全身力气,苏凝问了同学们一句话:“这个班上,真的没有人叫‘林苑’吗?”
同学们面面相觑, 王媛媛开口道:“说起来,苏同学你到底是几班的啊?”
苏凝垂下头,缓缓地抬手捂住脸:他全都想通了。
这个空间里,原本就不存在“苏凝”这个人。
......
“呜呜呜呜呜呜呜......”苏凝心态崩了,捂脸跑了出去。
“诶?他怎么了?”
“二仓!你怎么心态突然崩了啊?”
“二仓......嘿!等等,你怎么知道他是心态崩了?”
“这很难吗?看他的表情不就知道了。”
“ Really?”
“......”
——
无人的楼梯口。
苏凝呆呆地看着下面的黑暗, 以往竭力躲避的现实,如今血淋淋地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面对。
别人说的话只是安慰而已,什么不是你的错, 其实就是你的错。
将脸埋在手里,从指缝间透露出昏昏沉沉的光晕, 苏凝缓缓开口:“明晨它将离我而去——如同我的希望已消散。”
“这时那鸟说‘永不复还’。”
“惊异于那死寂漠漠被如此恰当的回话打破......”
“从它不幸动主人那儿学未,一连串无情飞灾。直到他希望的挽歌中有了这个忧伤的字眼......”
“永不复还, 永不复还。”
“但那只乌鸦, 仍然把我悲伤的幻觉哄骗成微笑。”一个不属于苏凝的、成年男人的嗓音在楼梯口响起:“我即刻拖了张软椅到门旁雕像下、那只鸟的跟前......”
珈蓝老师蓝色的眼珠里带着些微湿润的笑意:“然后坐在天鹅绒椅垫上,我开始冥思苦想。”
“嘿, 苏同学, 你喜欢爱伦坡吗?”
苏凝靠在墙上, 看着伽蓝老师的眼睛, 有些艰难地开口:“......不。”
“这是我很尊敬的一位老师......是他最喜欢的诗。”
“呃......是吗?”伽蓝老师犹疑道,“是我们高中的老师吗?说不定我还认识他呢,哈哈。”
“他已经死了。”苏凝面无表情道。
伽蓝老师:“......抱歉苏同学,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他是怎么死的?又是一位什么样的老师?”
苏凝狠狠吸了吸鼻子,黯然道:“噢,他是个很好的老师,很好很好......只有一点不太好。”
“什么?难道他会在浴室里吃橘子吗?!”
“......运气,他的运气不太好。”苏凝看着他说:“他遇上了一个......坏学生,是的......好老师遇上了坏学生,你猜最后结果怎么样了?”
伽蓝老师:“额......我猜好老师死了?”
苏凝歪头,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你开头就说了啊。”
“是吗?”苏凝闭上眼睛,又睁开,“我说了吗......”
“你想知道具体的经过吗?”
伽蓝老师:“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说这些......好吧你说,我想知道,嗯。”
苏凝张了张嘴,缓缓道:“......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一次见习事故。”
“在那一天,好老师带坏学生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见习,那是坏学生的第一次见习,他太兴奋了,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危险,把老师的话当耳旁风,到处乱跑,引来了一些麻烦......”
“因为这些麻烦,坏学生自己陷入了危险当中。”
“然后......好老师为了救坏学生,牺......牲了自己。”
苏凝说到这里,颤声道:“坏学生是不是很可恶?很该死?”
伽蓝老师听完,安慰道:“没有没有,老师保护自己的学生,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理所......应当?”苏凝皱了皱眉头,语调不自觉地拔高:“你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孤独但毫不气馁,在这片妖惑鬼崇的荒原。”伽蓝老师突然念出一句爱伦坡的诗,“苏同学,不要再沮丧了,那只是个故事,你应该打起精神来,况且你并不孤独。”
“伽蓝老师......?”苏凝脸上露出些许困惑的神情。
伽蓝老师蹲下.身,举手投降道:“OK......感谢爱伦坡和他的诗,所以苏同学,你现在应该回家了。”
“回......家?”
“嗯呐,已经很晚了......看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你怎么还待在学校里?别告诉我你们班也要出黑板报。”
苏凝坐在地上,将手放在膝盖上,垂下眼睑静默。
“苏同学?苏二仓!”
“呜呜呜呜呜......”苏凝心态又崩了。
伽蓝老师见状手忙脚乱道:“诶诶诶?你怎么又......啊,我明白了。”
伽蓝老师摸了摸苏凝的头发,“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
“苏同学,你会画画吗?”
“......会一点。”
“Goodboy!”伽蓝老师温柔地笑道:“可以请你帮我一点小忙吗?你知道的,我们在出黑板报,可是有个图,学生们都不会画......”
“你可以过来帮我吗?”
苏凝用袖子抹干净眼泪,“那好吧......”
一张纸巾递了过来。
苏凝接过来搓了搓鼻涕。
“感觉好点了吗?苏同学。”看来伽蓝老师把他当做了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的青春期少年。
勉强接受了这种设定的苏凝,默默地跟伽蓝老师回到了610教室......好吧,他只是想......和老师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画完那个图就马上走——苏凝想到:他可不能留在这里,这里不是属于他的世界......
他不能,留在这里。
“二仓!你回来了!”同学们热情地迎接了他,脸上的笑容亲切又完美:“你还好吗?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我这里有热水......”
看着何丽递过来的小黄鸭热水瓶,苏凝点了点头:“噢......万能的热水,谢谢我不用,我现在感觉......大概好多了。”
“噗,哈哈哈哈,那好吧。”
“你们要画什么东西?”苏凝随手拿过一本黑板报图册,边翻阅边说:“是哪一张?”
“别着急嘛,先来吃块蛋糕!”伽蓝老师已经告诉了他们苏凝是他请过来帮忙出黑板报的,何丽热情地端了一盘蛋糕过来。
“呃......谢谢,我不用......”
“先尝尝看嘛,要不然待会儿拿了粉笔还要去洗手。”何丽嘟了嘟嘴,“再说这可是伽蓝老师自己做的,味道真的很不错哦!”
苏凝:“......那我试试看。”
这是一块香气四溢的奶油蛋糕,顶端放了一颗樱桃,中间是果冻,底端铺了一层碎花生米。
“唔......”苏凝咬着叉子,有些恍惚地说:“好好吃......”
“真没想到......还能再吃到老师做的蛋糕......”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苏凝含糊了过去,小口小口地把蛋糕吃完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哪张图了吧?”苏凝问。
“当然可以啦!”何丽哗啦哗啦翻开其中一页,拿给苏凝看:“喏,就是这张,里面这个小怪兽啊,我们都不会画。”
画中的小怪兽,鼻子像是大象,尾巴像是马尾巴,耳朵又像是驴耳朵......
又是这只四不像的小怪兽!
“这究竟是什么?”苏凝已经在好几个空间里的好几个教室见过了。
“旁边有介绍呀,你看。”何丽指给他看:“......莫奇。”
在黑板报画旁边,印着这样一行小小的铅字:《山海经·西山经》中记载:“猛豹即貘豹也,貘豹、猛豹声近而转。”
“这种小怪兽呀,古籍上记载的好像是叫什么‘食梦貘’,又有人叫它莫奇的......你不觉得‘莫奇’听起来更可爱吗?”何丽嘻嘻一笑:“我就叫它莫奇了。”
“莫奇......”苏凝看着图册中的小怪兽,若有所思。
莫奇并不难画,虽然身上的线条、花纹有些繁杂,但是对于学过美术的人来说,不管多么复杂的简笔画——那也只是简笔画而已。
“那么,你要用什么颜色的粉笔画?”何丽指着讲台上的一大堆粉笔:“有黄色、红色、白色、绿色、粉色......我们甚至还有黑色的,要不要都试试?”
苏凝:“给我拿一盒粉色的吧。”
“哦,很少女心的颜色嘛。”何丽递给他,“给。”
其他学生都去后面出黑板报了,伽蓝老师抱了一叠作业过来,在讲台上改作业。
苏凝也慢慢地走到后面,拿着那个小图册,抽出一根粉红色的粉笔。
莫奇......
画出第一根线条,苏凝在心里默念:莫奇......
为什么每个空间都有你?
你到底象征了什么?
莫奇......
“啊——!”伽蓝老师的叫声!
苏凝闪电般回过头,看到何丽用胳膊牢牢箍住伽蓝老师的喉咙,伽蓝老师被箍得喘不过气,脸上胀得通红——
“碧池!”教室里原本拿着扫把在清扫垃圾的何丽,看到这一幕,比苏凝还快地冲了上去,一扫把打晕了讲台上的那个何丽!
“Shit!辣鸡!杂碎!别想来害老娘!你们这些碧池!老娘管你们是NPC还是那些碧池!”
“Come on baby,帮帮我,把这碧池扔进厕所里。”何丽对着王媛媛点了点头。”
王媛媛:“来了baby。”
在苏凝目瞪狗呆的表情中,两人抬起“何丽”的身体,走出了教室。
“你怎么了?”杨三月拿着一根白色的粉笔一边写字一边回头望着苏凝:“对了,你对特约演员有什么看法?”
苏凝张了张嘴:“......我觉得他们很帅。”
“正确答案。”李涛在苏凝另一边对他打了个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