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只如此?”
“哦,我自当回来复命,还请陛下看顾好我的家人。”阿拉耶识隔着眼罩看向秦皇,暗骂其奸诈,他不准紫蕊和董伯跟随,当然是把他们扣在秦国当人质用。不过,如若真能带那二人一起走,阿拉耶识自问确有可能要谋划借机出逃事宜。
对这个回答秦皇还算满意,但马上又瞟一眼远处的慈心,讽道:“公子慈心随同你去,朕看没必要。”
“有必要。”阿拉耶识胸口一紧,咬牙道:“此次随行的人中,总该有一个我的亲信随同吧。万一和赵国人起冲突,谁来保护我?”她这话里暗指她很清楚僖王和信王的底细。
秦皇一侧嘴角上撇,有些不悦,但还是挥手示意阿拉耶识退下。
阿拉耶识回到车上时,石闵也自太后处回来。阿拉耶识掀开窗帘问太后说了些什么,石闵回报以灿烂的微笑,说太后只是问了些赵国的事情,无甚紧要的。阿拉耶识猜想太后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见见石闵,毕竟他是几国年轻一辈中风头最劲的人物。
和谈大军出了南门,迤逦而行,在官道上像极一条蜿蜒的彩带。宣化离边境不算远,不过千里路途,但和谈大军只日行八十里,须得十多天才能到。因石闵身份特殊,僖王和信王的队伍更多的是起监视和管束作用,除了骑乘的黄骠马,石闵不能携带任何武器。僖王是统领,下令不准石闵和天巫阿拉耶识单独在一起,想是忌惮此二人途中有所图谋。因为担着重大干系之故,也连带不准慈心私下接近天巫,是以三人白天行路隔着老远,中间还插着僖王和信王的人手,阿拉耶识连和他们说句体己话都难。
每日扎营时,阿拉耶识的帐篷在正中,信王、僖王、慈心和石闵的帐篷在四方将其围住,僖王要了正前方位置,信王居左,慈心在右侧,石闵则被堵在最后方。信王和僖王的人则分半把外圈的地盘瓜分了,这样的层层包围中,石闵和阿拉耶识插翅也难飞。每日的晚饭由专人送来,各人自在营帐中用膳,稍事整理便要歇息。夜晚信王、僖王的人马联合值夜,把和谈大军的营寨看守得严严实实。
今晚夜宿韩庄,明日午时便可到达秦赵边境津台。戌时,石闵从营帐中走出,守卫营帐的左右小校分别是僖王和信王的亲信,纵然石闵此时是被软禁的俘虏且又是一身公子服饰,浩然气势不减分毫。见石闵信步走出帐外,两个小校露出恭敬之色,作礼之后稍退一步让开路来,人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几双眼睛落在石闵身前身后,确保他不能走出他们守护地盘以外。只见石闵走到营帐中间几株栎树处,纵身飞上树枝,斜靠其上,取出一支竹笛吹起来。他这一连串动作极为潇洒,树下众人尚来不及反应,悦耳低徊的笛音翩翩升起,缭绕在营帐半空。
隔着数十丈的前方便是阿拉耶识的营帐,那里的帐外挑着两只大灯笼,厚重的粘绒帐帘低垂,任凭寒凉夜风吹过,不见一丝动静。石闵吹的是一首流行于乞活军中的思乡怀人歌谣,音韵感伤苍凉,有些凝重,原本在下面监视他的小校和军士们听了俱各低头沉思,一时无话。石闵又吹了几首曲子,全是北境军中汉子耳熟能详的曲调,更加撩人心肠。
夜色掩映下,一道黑色影子无声地划过树梢,盘旋几转后悄然停在石闵身旁的树枝上——那是一只矫健的猎鹰。石闵从它的脚上套筒里取出一卷东西收好,又填了一卷薄绢进去,用手指轻轻勾了勾猎鹰弯曲尖利的喙部,猎鹰偏头将黄色嘴壳在石闵手背上左右磨了磨,表示亲昵,然后展开双翅一扇之下便窜入茫茫夜空不见踪影。目送猎鹰离去后,石闵的视线落到前方中间那顶精巧奢华的白色帐篷上,顶端为了透光留了一尺见方天棚,里面透出昏黄的光亮,隐隐有人影晃动。石闵痴痴地看着那一点光亮,明亮的眼眸慢慢地变得迷蒙。
右侧的一方营帐的阴影中,一个青年男子长身玉立,双手交负身后。他受笛音吸引本自侧耳倾听,此刻的眼光也落在中间的帐篷上,文秀清隽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热情,在灯笼的映照下睫毛的阴影长长地铺在眼睑下方,他整个人隐没在阴暗中,此刻看来,他比躲在树上吹笛之人更加像幽暗的影子,捉摸不透。
在远处,另一个正在领军巡逻的佩刀英挺男儿伫足立在原地,自言自语道:这算什么,笛音传情?好歹明日就能有个了断,否则终究麻烦。这是秦信王嬴允直。这些天他日夜盯着石闵和慈心的动静,一方面固然监视二人行动,另一方面他也好奇天巫究竟意属何人。“陛下看在秋粮的份上暂时不予计较,可也绝无可能让你拔了天巫的头筹……便是石宣也要将你除掉……”他与秦皇都没想到慈心胆大包天,公然在此时插如石闵、石宣和天巫的纠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