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忘了这一茬。”她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嘱咐蒋靑领石闵重新上药包扎,完了后带来与信王见面。
前厅里,袭人和信王带来的回门礼装了几个挑担,用红绸捆扎着,摆在房屋正中喜气洋洋的。紫蕊命人端出各色糕点果子请袭人和信王品尝,又亲手烹茶招待二人。袭人头插明晃晃的双股金钗,乌发挽在颈后,散发新妇的妩媚娇羞。她和紫蕊手拉手坐在一堆说着悄悄话,不时发出欢笑。信王嬴允直有些心不在焉,他坐在软垫上,不住瞟向门外。自他奉命赈灾离京开始,就不像以前可方便自在地出入这所府邸,也甚少见到阿拉耶识。他是个忠心的臣弟,对当皇帝的五哥极为崇拜,为其鞍前马后效力。他与袭人成婚后,与阿拉耶识之间的关系确定,他虽贵为亲王,也要随着袭人尊阿拉耶识为长。此次陪袭人探亲,他带来一支亲信卫队放在公主府外保护阿拉耶识,以防允燹等人故伎重演,再次带兵袭击公主府。同时,借着这个机会,他也要打探一下阿拉耶识劝降石闵的情况。
见袭人和紫蕊谈笑风生,信王觉得有些无趣。他此刻急于见到阿拉耶识,已经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有人来。袭人几次表示要去闺房亲自伺候阿拉耶识起床洗漱,都被紫蕊婉言谢绝,说什么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又是王妃身份何等尊贵,怎能做那下人的活儿。袭人自是受宠若惊,信王却心生疑窦。阿拉耶识连秦皇、赵王都不放在眼里,又做了袭人娘家的长辈,怎么当不起徒儿伺候?他中途插话说请石闵相见叙话,也遭到拒绝。日上三竿,再贪睡的人也不可能把客人晾这么久。不会是阿拉耶识和石闵已经从宣化逃走了?想到这里信王再也坐不住,起身就往外走。紫蕊见势不妙,飞身拦住他往后院的去路,“王爷,此去是女眷所居后院,你虽是府上女婿,怕也多有不便。还请在客厅耐心等待天巫。”
“既是女眷所住,赵国石闵却可在里面养伤?”信王嬴允直稍稍用力便把紫蕊带到一边,讥道:“我倒想问问天巫,缘何厚此薄彼?袭人刚嫁出去三日,回娘家便不准进后堂,当真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成外人了。”
紫蕊正待分辩,却听转角处传来悠悠一声叹:“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本是六亲缘薄、独来独往之人,却不晓得哪里来了这许多认亲戚的——来人啊,把这些乱攀交情的家伙都给我撵出去!”正是阿拉耶识的声音,紫蕊大喜,当下招呼来几个仆役家奴,又转身对信王做了个请自觉走人的姿势。信王嬴允直本就是故意拿话激紫蕊,借机闯进后堂验证心中猜测,未曾想阿拉耶识及时出现解了紫蕊的围,还要赶他出府,一时僵在当场。不过信王就是信王,一贯以风流不羁著称于京城,短短的惊诧过后,他便涎着脸朝阿拉耶识作揖告饶,“天巫,您既然是袭人的师傅,也就是我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和师傅都不算亲,还能和谁亲?”
中等长度的秀发分成两束,用细彩带系好垂在耳旁,穿一身宽大飘逸的粉色上衣和襦裙,阿拉耶识就这样懒洋洋地出场。袭人忙过来见礼。“免礼。”阿拉耶识淡然挥手,“当日我与你说的清楚,从我这里嫁给皇室就是皇家的人,我这里无须挂念,你只要管着你夫君就好。”
袭人容色发紧,低声道:“允直他没个正形,还请师尊见谅。”
阿拉耶识浅哼了一声,“毕竟还是两家人,以后你们夫妇就不用进内堂探视于我,就在这客厅里,敞亮、好说话。”
此言把信王夫妇与阿拉耶识的特殊关系统统抹杀,不止信王嬴允直和袭人,就连紫蕊也是吃惊不小,人人色变。阿拉耶识也不管他人态度如何,自己走到客厅主位坐下,使女早奉上茶汤和点心侍候。阿拉耶识粗粗打量了摆在客厅正中的几担礼品后,让下人抬走收好,然后淡淡地告诉信王和王妃,以后不要如此破费,她是方外之人,要这些黄白之物无用,也不爱这些虚礼。嬴允直脸色凝重,印象中阿拉耶识从未如此冷淡而郑重地对他讲话,这也许意味着什么。袭人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诧来形容,她显得焦灼和委屈,“师尊,我做错了什么,您对我这样见外?我不过是嫁了有妇之夫,难道就没有资格做您的弟子,连进内堂探视都不准了。我这条命都是师尊救回来的,有今日的归宿也是拜您所赐,就连袭人这名字也是您取的,您就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您既然不喜欢我嫁人,那就让王爷把我休了,我可以重新伺候您!”嬴允直浑身一震,抬眼直直看着阿拉耶识,端看她如何分说。
“柳袭人,记得当日我收留时就说过,你我师徒缘分浅薄,早则三五月,迟则年余便给你安排妥下半生的归宿,如今你觅得秦国信王做夫婿,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我也省了心。我这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前途未卜,生死尚且难说,我能护好自己已是不易,你就算是留下来也帮不上我,反倒让我分心于你。”阿拉耶识好整以暇,徐徐送话,那份平静和淡然令在场人心口发凉又发堵。
她又继续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些日子我府中颇不太平。我为了保住石闵的性命,决定劝他降秦。堂堂的赵王养孙,又是赵**神,要投靠秦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石闵还未答复于我,所以,请信王禀告陛下,不用日日来盯梢,我自有分寸,总之会给陛下一个交待。”她这话明里暗里点透信王非是诚心陪袭人回门省亲,主要做秦皇耳目罢了。饶嬴允直是脸厚之人此时也觉得难堪,讪讪地说:“我本职司在身,不独是奉陛下旨意。今日来见天巫,也是因为昨日太尉允燹的人马滋事,我中尉府负责京畿治安,特地遣一队人马来守护公主府,以免太尉和僖王的人再来挑事。”
“如此,我便多谢信王费心。”阿拉耶识心头好笑,管你来此目的为何,横竖我又不从前门送走石闵。石闵过几日人间蒸发,你们便要自求多福,免得如那些隐卫一样被秦皇杀了泄愤。想到此处,便着人去请石闵出来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