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祝也盯着她不转眼,眯缝的肉泡眼中射出狠毒的精光,“这等丑怪东西,拿去做祭天的头刀怕是会惊吓了天神,还是把你拖去喂狗来得痛快!”
“你这邪恶的神棍天良丧尽,竟能想出三千活人祭天的残忍勾当,你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生!”停了停,阿拉耶识藏在袖中的手摸了摸那枚土制炸弹,犹豫刹那终是没有将其亮出,恨声骂道:“若不是怕伤及无辜,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保管让你死在我前头!”
大巫祝哈哈大笑,“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利!”
这当口秦皇赢少苍却笑不出来,从丑鬼“大牛”一进殿他的眼光就没离开过她身上。刚才慈心的琴韵与阿拉耶识的风格何其相似,慈心的天巫打扮何其相似,眼前大牛嘴里的“十八层地狱”难道不像天巫才有的新词?谁能像她那样爱憎分明,疯癫又狂妄?尤其是,大牛眼神透出的对大巫祝的轻蔑和厌恶不正是自己领教过的她的眼神?
赢少苍大步上前抬起“大牛”的下巴,犀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指尖传来婴儿肌肤般的柔嫩触感,“大牛”心虚地垂下眼皮,眼神投向一侧,眼中羞怯和慌乱尽管一闪而过却没能逃过赢少苍的眼睛。他倒退两步大喊来人,殿上郎卫们蜂拥而上,他指着押送阿拉耶识和慈心的军侯和萨满巫师,厉声道:“把这些冒犯天巫的人统统拖出殿外砍了!”
此话犹如平地一声炸雷,军侯和萨满们吓得跪倒当地,连叫饶命,大巫祝救我们!除了阿拉耶识,包括慈心在内的人震惊之余不解秦皇态度怎地说变就变?
只见秦皇赢少苍面沉似水,眉心和面颊的火云纹身隐隐燃烧,如墨的眸子放出慑人厉芒直刺地上诸人。郎卫们只管执行皇帝旨意,早用刀架在军侯和萨满的脖子上。从未见识过秦皇发威的大巫祝慌忙跪下道:“且慢!陛下,臣愚钝,臣的弟子和军侯抓住了假冒天巫行骗的贼人,怎么反说是冒犯?”赢少苍看着蔫不拉几浑身褴褛的阿拉耶识,还有套在她身上的脚镣手铐,就知道她这次又吃了不少苦头,因之气得连连冷笑。
黄门令史广汉为人最是精细,他从赢少苍的眼神中早醒悟了“大牛”就是天巫。他惊喜之下顾不得身份呵斥地上一干人等:“瞎了你们的狗眼!这通身的衣服除了天巫谁会如此搭配,这曲子除了天巫谁还能唱?天巫不想出面找个替身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说完便跪在地上,指着“大牛”对秦皇道:“陛下,天巫大病尚未康复,如今又被这帮不开眼的蠢材折磨得变形了!老奴斗胆请太医速来给天巫诊治!”
大巫祝等人总算听出味来,感情这丑鬼大牛才是真正的天巫,不由个个瞠目结舌。军侯等人大呼冤枉,请天巫救命!阿拉耶识此时不得不站出来收场,恹恹地对秦皇赢少苍道:“陛下,不知者不罪,别为我再造杀孽,放了他们吧。”
慈心听阿拉耶识如此说话等于承认天巫身份,大为惊骇,“大牛,你是天巫?”
赢少苍看着阿拉耶识点点头,示意郎卫放了军侯等人,板着脸对阿拉耶识道:“既然回来了,就好生将息。来人,送天巫去巫殿歇息,速传乾达婆为天巫诊治。”宫女扶起阿拉耶识,她临去时让慈心去天巫府等她回来。
谁想阿拉耶识在巫殿里一待就是三天,黄门令史广汉和几个伶俐的宫女在身边伺候。乾达婆虽不能治疗阿拉耶识内伤导致的血亏,对头疼脑热的病却手到擒来,阿拉耶识的高烧当晚就降下来了。阿拉耶识被安置在以前受伤时曾住过的巫殿二层秦皇秘殿里,殿内袅绕提神醒脑的龙涎香,龙床上白裘皮已经换成较为清凉的锦褥。自打知道那是赢少苍的龙床后,阿拉耶识怎么也不敢睡上去。她借口说上次睡了这里身体发痒,一口咬定秘殿和床上肯定藏着蛊虫,坚持要回天巫府。宫人们哪里敢放,只能一遍一遍地换全新被褥——自然还是不能令阿拉耶识满意。她就是想看看秦皇赢少苍能憋气到什么时候?已经三天了,他连个影子也看不见,自己这样相当于被软禁了呗。阿拉耶识猜测,赢少苍如此做作无疑是向外界宣布天巫是他宠信心腹,自己被迫选边站队。一个女人在至高无上的帝王秘殿寝宫里住了三天,外边的人如何猜测二人的关系都不过分,阿拉耶识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阿拉耶识托史广汉带信给秦皇表明这回绝不悄悄离开秦国,以期秦皇能放她回天巫府,那里毕竟是自己的家,就算在监视下居住也比在秦宫秘殿里强上百倍。谁料秦皇驳了阿拉耶识的请求,说是请天巫安心养病,六月十五祭祀之后自然送她出宫。
不能不说秦皇嬴少苍心思缜密思虑过人,他似乎很清楚阿拉耶识此次主动回宣化,绝不会安分守己当秦国客卿,她身上有无数的谜团任谁也看不透,如若放任她在宣化自由行走,指不定又惹出什么祸端。目前,秦皇最需要的就是稳定局势直到跑马大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