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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历史的拐点(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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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历史的拐点(5)顺元年四月十三,三镇节度使当朝侍中折从阮自魏平了延州大营,当天,留守在折家军大营的寻访使亲兵队长便向张永德禀报了这一消息。当夜,张永德带着王朴和韩微前往城外的大营拜访这位声望动于朝野的老将军。按照制度,六宅寻访使属于钦差使臣,按照道理说地方所有都督刺史以下的官员都要以下官礼参拜,当然,这个规矩对号称出行则张旌持节遇人驱人逢屋推屋的节度使并不适用,特别是对那些身兼同平章事或者中书令、侍中加衔的使相,作为小字辈的张永德并不敢怠慢,第一时间赶去拜会一方面是为了试探虚实,另外一方面却是传达皇帝郭威的密旨。见面寒暄过后,张永德便请折从阮摒退左右,在一旁伺候的折御卿识趣地退了出去。王朴和韩微也退出中军大帐,在折御卿的引领下参观折家军大营中的军容军威。“老侍中,您可算回来了,末将在延州等了您五天了!”张永德一面从怀中取出郭威的密诏一面微笑着说道。“劳抱一久侯,实在是不恭。犬子在魏平关卫戍党项,不去看看,老夫实在是放心不下。”折从阮笑眯眯地解释道。既然是皇帝密诏,自然不用摆设香案。当下张永德双手恭恭敬敬将密诏承上,折从阮老大不客气地双手接过密诏,向着东南方面一躬为礼。这才打开了诏书。诏书里只有简单地几行字,授予折从阮在延州便宜行事的权力,也就是说只要是为了抵御党项,中央『政府』和皇帝将默认他吞并延州的行为。这份密诏上加盖了皇帝的玉玺和中书门下之印,副署的宰相是中书令冯道,从程序上看。这应该是一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正式诏书了。然而折从阮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诏书上没有加盖枢密院地印信,也没有枢密使王峻的签名。作为自晚唐以来朝堂上除却中书门下省之外最重要的机构,枢密院逐渐由内官制渐渐转化为外官制,五代以来,文官出任枢密使已经成为常制。这一横在皇帝和中书门下省之间的机构不但分去了传统内阁一半的权力,还成为皇帝处理军事和藩镇问题的主要顾问和助手,对于传统内阁所无力统辖的这两类问题,枢密使拥有比宰相更大的发言权。但是这一次。皇帝发来地秘密诏书上却没有枢密院的印信和枢密使的签名画押。这说明从始至终,这道诏书王峻就没有看到过,这份圣旨是皇帝和中书门下的宰相们绕过了枢密院下达的。皇帝目前应该正在征伐兖州的行营之中,枢密使和枢密副使没有带在身边,只有宰相副署也并不稀奇。从法理上来说,从来没有一份文件明确规定过诏书必须经过枢密使下达,尽管这是晚唐以来的政治惯例。因此只要诏书上有中书门下之印和一名宰相副署,这份诏书就具备合法的行政效力。虽然从理论上,枢密院对于皇帝的诏旨并没有审核权,枢密使也无权在圣旨上副署。但是晚唐以来,从来没有一份未经枢密院用印签名的诏书发到中书门下,这是一个不成文地制度。晚唐的宦官专权,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宦官们把持的枢密隔绝了皇帝与中书。如今皇帝和中书却联起手来炮制了这样一份诏书,而本来作为联系内外的枢要机构的枢密院此番却被蒙在了鼓里。自从唐太宗创立三省六部分权制约的政治体系之后,理论上只要有内阁地用印和宰相的副署。诏书便具备法律效力。内阁的用印在不同时期曾经有过变化,前期是“政事堂印”,后期则是“中书门下之印”。在副署权上,原本只有中书门下两省的正副长官才有资格副署,不过自从两省合一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之后,所有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衔的宰相均有权列名,而只要有一名宰相列名,诏书便可生效。在五代。为了表示对加衔使相们的尊重,在正式的诏书中除了中枢诸相一一列名之外,许多地方使相地大名和官号也列置在左。其实这些签名都是中书门下省的舍人们根据中央和地方使相相职的排列顺序代签上去的。其次序依次为中书令第一,侍中第二。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第三,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第四,三司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第五,地方军镇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列名在其后。以半年前加封折从阮为三镇节度使加侍中衔地正式制书为例,从右到左依次是中书令冯道,朔方节度使兼中书令冯晖,彰武节度使兼侍中高允权,枢密使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范质,中书侍郎判三司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谷,澶州刺史镇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郭荣,有大大小小八位宰相具名。其中地位最尊崇的是列名首位的四朝宰相冯道,权力最煊赫的是身兼枢相两职的当今皇帝的亲密战友副统帅王峻,身份最特殊的则是列名在尾的太原侯皇子郭荣。实际上,这道诏书上真正亲自署名的只有王峻、范质和李谷三位宰相,冯晖、高允权和郭荣均由中书舍人代署,冯道因为年老体衰,被皇帝特许三日一至中书门下,因此也由舍人代署。如今再要发这样的诏书,在冯晖之后和高允权之前,就要再加上由中书舍人们代署的三使侍中折从阮的名字了。以这种格式发出的诏书才正式制敕。从汴梁传来的消息。折从阮知道此刻枢密使王峻正在留守汴京,皇帝身边只有冯道和范质两名宰相。而这份诏书只签了冯道地名字,却并不曾有范质的具名,其中意味,颇不寻常。一种可能是,这份密诏确实是密诏。只经过了郭威和冯道两人的手,其余相臣皆不知情。不过折从阮知道,冯道虽为首席,却并不掌印,真正掌印者恰恰是那个没有列名其上的范质。—那么就有第二种可能,范质不具名,仅仅是个障眼法,是为了表示诸相平等。这份秘旨真的是秘密到了除冯道之外的所有宰相均不知情地地步。而冯道的特殊,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其余诸相均不能与之攀比。这么简单的一道诏书上,却隐含着这么多不为人道的门道,看来为了解决延州的问题,皇帝和中书的几位宰相还真是颇花了不少心思。究其内里,皇帝的这道诏书不但要避开已经成为本诏核心人物地高允权,还要避开如今权势熏天炙手可热的王峻,这才是这份诏书的真正用意。折从阮不动声『色』地将诏书收了起来,笑着对张永德道:“陛下和冯令公的信任。老夫颇为心领,不过延州如今局面稳定,这便宜行事四个字,似乎暂时派不上甚么用场了……”张永德看着折从阮,轻轻笑了笑:“三日后,末将便将起程。取道庆州前往灵州。这一遭末将并非单纯为了延州之事而来,陛下给末将的墨敕中说得清楚,延州之事,末将唯侍中马首是瞻!”“灵州?冯家出了甚么变故?”折从阮眉头皱了起来。张永德叹道:“西北那位冯令公,如今病得厉害,几个儿子闹家务,争抢得十分不像话。冯令公给陛下写了一封信,请朝廷出面仲裁。侍中知道。冯令公乃是陛下的布衣之交,这些内务总要帮他料理清爽才好!”灵州的朔方节度使陈留郡王中书令冯晖乃是西线牵制定难军的重要力量,其作用远比延州的彰武军要大许多,关中藩镇对冯家军的评价也普遍比高家军高上很多。如今冯家却生起了内『乱』。折从阮心中更加担忧起来。在全面牵制乃至绞杀党项定难军地这盘大棋当中,原本微不足道的李文革正在逐渐变成一颗举足轻重的重要棋子。“抱一何时回汴梁?”折从阮问道。“总是下个月的事情了……”张永德苦笑道,“只怕在灵州还要耽搁些时日!”他顿了顿,说道:“侍中,冯令公的病情只怕不太好,陛下曾经说过,若是冯令公的中书令一职出缺,陛下便准备拜侍中为中书令,封国公,西北之事,朝廷便托付给侍中了!”折从阮默然,封国公,拜中书令,“折侍中”变成“折令公”,这些在常人看来非同寻常地荣耀对于折从阮来讲却没有任何实际吸引力。在通盘考虑了目前的局面之后,折从阮决定摊牌,他静静地注视着张永德道:“抱一,你此去灵州重任在肩,老夫派遣一百兵丁,护卫你的人穿越庆州野鸡蛮族的辖地。庆州的郭剥皮地皮实在刮得太厉害,那些蛮夷都在蠢蠢欲动,小心些没坏处!”张永德吃了一惊,庆州的事情朝廷虽然有耳闻,却并不曾在意,以为不过是州官过于贪渎,这在这年月是绝然算不上大事的。他正想着,折从阮道:“我写好了一道表章,抱一可愿在表章上具名?”张永德愣了一下,却见折从阮自案子上抽了一份奏表出来,十分随意地递了给他。他恭恭敬敬打开看时,却见奏表上写道:门下侍中静难军节度使臣折从阮顿首上奏:党项之于中国,实幽胡之次也,长兴以来,屡寇军州,多扰边郡,为害愈烈。延州险塞,藩屏关中,无强兵不足以御外侮,乏勇将则不能去边患,侍中高氏,任牙校文革巡检芦关,犬子德源镇戍魏平,今年以来,连败定南铁骑于关墙之外,李氏斩首两百七十五级,臣子戮敌一百三十八人,俘虏缴获无算。此实陛下福德,社稷之幸。臣蒙陛下简拔,巡戍关中,委以方面之权,窃以为不罚罪不足以慑群僚。不酬功不足以励军心,故奏请陛下,赐李氏及犬子以恩泽,惠及延府二州将士,以功论爵,以能任职。则四海可靖,天下得安。臣折从阮顿首再拜。张永德看罢了这道词句浅白地奏表,心中暗自思量,折从阮这是摆明了要给李文革撑腰了,他想了想,抬头问道:“侍中,这个李文革乃是彰武军辖下,侍中这道表章似乎也应该请高侍中连署具名吧?”折从阮捻着胡须微微一笑。口气十分自然地说道:“他不配!”张永德顿时明白了过来,他笑了笑,走到案边提起笔,蘸了墨在下首恭恭敬敬写上了“左卫将军恩州团练使殿前马步军都虞侯张永德顿首附议。”折从阮哈哈大笑起来,他知道张永德是个极聪明地人,自己把李文革的功劳和自己儿子的功劳写在一起,张永德若是拒绝连署,则不是不给李文革面子,而是不给自己父子面子了,以晋国驸马之聪睿。相必是绝对不会做这么不合身份的事情地。张永德心中也暗笑,折从阮这一手扯虎皮做大旗造声势地手段虽,不过自己虽然在延州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到了汴梁算,且不说皇帝一眼就能看明白自己为何会跟着联名,即便是都不明白。朝廷也不会因为多了自己的签名便对此事深信不疑,虽说赏赐肯定会先期下来,但是最终决定延州问题归属,皇帝必然要等到自己回去汇报完毕之后才会决断。仅此即便折从阮的奏表先期抵达汴梁,皇帝只会先给些不痛不痒的赏赐,真正事关延州未来归属的重大决定是绝不会仓促作出的。其实有折从阮的大名列在前面,自己这个联名反而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了。折从阮硬『逼』着自己签字画押,实际上甚么用也不抵。折从阮笑着收起了奏表。淡淡道:“抱一见过李怀仁了么?”张永德笑着摇头道:“久闻大名,可惜至今未能谋面!”折从阮摇了摇头:“战后诸事繁杂,阵亡将士地遗骸需要一家一家送回去,还要安排为这些战殁者风光发丧下葬。做主将的若是不在,难免会寒了将士们的心。犬子现在还在魏平关,就是因为这些琐事耽搁住了!”张永德点了点头,其实李文革昨天晚上返回丰林山寨,他今天一大早就知道了,本来想派人去请,后来韩微打探来消息,丰林山正在为全体阵亡将士出大殡,张永德便识趣地没有去打扰,左右还有几日,只要这个李文革不刻意躲着自己,终归是能够见到的。折从阮拍了拍张永德的肩头:“抱一,此去灵州多加小心,朔方不同延州,民风彪悍尚武,多是些不知礼仪只晓得拳头大小的人,冯家诸子其他的倒无所谓,只是那个七郎你要小心,那是个泼皮,动不动便要拔刀子与人械斗的,若论起狠劲,连定难军拓跋家的人都有些忌讳此子。他若是犯浑,你要多多包涵容让着他些,冯令公毕竟是陛下的布衣之交,看他老人家面子上,便忍了吧!”张永德苦笑道:“多承侍中提点,永德省得!”折从阮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折御卿一面引领着两名朝廷地大员巡视军营一面抱歉地道:“王大人,韩衙内,我们府州地方小,物产又贫瘠,实在是穷得厉害。刚从三水大营迁过来不久,军中只有存粮,连一点肉都没有,否则一定要给两位大人设宴的。”“……客气了……”王朴一面打量着折家军军营的规制气象一面随口应道,“某等本便不是来吃饭的!”韩微却有些惊讶:“高侍中不曾派人出来劳军么?”折御卿苦笑道:“怎么可能,高侍中没有派人来赶我们走,便是极给面子了。再说,高侍中如今也穷的厉害,恐怕也拿不出啥好东西来劳军了吧?”他的后一句颇有些讥讽味道,王韩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折御卿又道:“你们若是明日来就好了,有肉吃,有酒喝,还有些时令地菜蔬……”“哦——?”“丰林山上的李宣节已经说好了,以后我军大营中的一应肉蛋菜蔬开销,一律由他供给,第一批一百只羊明日下晌便能运到……”折御卿一面说一面趟着口水,明显也是很长时间没沾过肉了。看着烈烈抖动的折家军旗,韩微问王朴道:“文伯先生,府州军寨,比之丰林山上的那些军寨如何?”“百战之军,于平淡中处处流『露』出杀气和战意……这不是一日两日之功,军营中并没有军法官绕营巡视,但是并无一人喧哗,辕门外的卫兵年纪并不大,却警醒得很,如今已是深夜了,我们一路走来,并未看见一个站岗的在打瞌睡,这十分难能!营帐与营帐之间间距比较大,明显是在防备敌军偷袭,那些在营中值夜的士兵,他们地眼神似乎并不犀利,然则却隐隐透出一股血腥的味道——这是只有杀过许多人的人才会有的独有味道……”王朴缓缓点评着折家军,轻轻摇着头感慨着,听得折御卿连连点头。这个状元公说地全在点子上,看来此人虽是文人,对于兵事却并不陌生。“……至于丰林山上……全是新兵,论说起杀气和老成……是远远不能和眼前的强军相比的……”王朴摇着头道。“不过……”“不过甚么?”韩微追问道。“不过丰林山上的延州兵却似乎有一些这军营中所没有的东西……”“哦?却是何物?”韩微顿时来了兴趣。王朴轻轻摇着头,眼神中也满是『迷』『惑』:“某也不知,就是觉得不大一样,却说不出究竟如何如何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这位学识渊博的状元公一副仰面沉思的模样,韩微心中却更加诧异,不知这个李文革治军究竟有何独到之处,竟然连平日里自诩饱读兵书熟知军事的王朴都说不出他的军寨与别人的军寨究竟有何不一样。明知不一样,你却说不出来究竟有何不一样,这才是极高的带兵境界……北唐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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