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2号这一天,是程清璇的生日,但她却被被穆兰夫人留下来加班了。
一直工作到十点,她才将穆兰夫人交代的工作做完。
程清璇关了办公室的灯,乘电梯下楼。
看着电梯镜面里有些疲惫的自己,程清璇揉揉脖子,微抿着唇,赶完超量的工作量,她脑子都浑浊了,连带着那对往日里水灵灵的眼睛也变得空蒙。
公交车已经下了班,只有节能公交还在马路上悠悠地晃,承载着底层打拼的工人跟白领。
“到哪儿?”司机看着正前方,头也不回地问。
节能公车的路线跟普通公车路线不一样,这还是她第一次坐这趟车,也不知道会开到哪里,便说:“随便。”
“三块。”
程清璇刷了卡,走到公车最后一排坐下。
车上只有一个年轻人,跟三个中年人,看着都很疲惫,尤其是哪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应该是刚出入社会打拼的。受了一天白眼,也只有公交车上小小的一张椅子允许他暂时放纵。
程清璇看着青年男人,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每一躺公车,都是一段独自的人生,唯一的不同,公车你可以自由选择上下车站,而人生,一旦选择了上路,就再也不许回头。
程清璇这一觉,竟然睡到了终点站。
车上,只剩下她跟司机二人。司机摇醒程清璇,“该下车了,到终点站了!”
眼神先是闪过迷茫,几秒之后,程清璇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公车上。“哦,谢谢。”
程清璇提着包下车,刚一下车,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伤心的哭声。声音不止一道,应该是谁家出了事,程清璇环顾一圈四周,却没瞧见这附近有住户区。司机拿着茶杯朝公车站外走,边说:“别看了,从这条小路往前走两百米,是一家殡仪馆,每天晚上都有家属哭,习惯了就好。”
程清璇愣了愣,节能公交车的终点竟然是殡仪馆,倒是像极了人生,人一生且骄傲且狂放,到头来,也不过是躺在殡仪馆里的一抔白灰。
看了眼灯光明亮的城区,隔得倒也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程清璇犹豫了两秒,迈腿走进黑暗里。很少有小偷会潜伏在殡仪馆附近抢劫,程清璇一个人走在空旷无人的马路,倒也不怕遇到坏人,再说,她包里还放着双节棍防身。
“是的,奶奶她老人家已经走了,走时很安详。”
“您放心,一切有我,我会安排好下葬仪式。”
“劳您关心,我没事,人都要过这一关。”
前方分叉去殡仪馆的小道上,站着一个身穿灰色夹克的男人,夜里的风将他的围巾吹得飘摇,他握着电话,声音听着情绪很低落。程清璇停下脚步看他,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熟悉。
那人挂断电话,一抬头,看到程清璇,先是一怔。
“又见面了。”
那人主动开口,彬彬有礼,看上去是个教养很好的人。
程清璇指了指自己,反问一句:“你在跟我说话?”
李牧点头,纵然悲伤,却不忘微笑。“你不记得我了?我叫李牧,我奶奶是穆安宁,你们之前在Z大见过的。”
一听这名儿,程清璇顿时想起来他们之前是在何处见过,这李牧,不正是她大学老师穆安宁的孙子么?上次Z大校庆,两人还曾见过面。联想到李牧刚才接电话说的那些话,程清璇表情微变。
眺目望向殡仪馆的方向,程清璇动动嘴唇,开口,声音微涩:“该不会是…穆老夫人她…”
李牧点了点头,“是的,我奶奶她老人家于今天下午三点仙逝。”
“怎么会?”程清璇有些难以接受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穆安宁是个八十几岁的老人,本就是将死之人。但对程清璇来说,穆安宁还是大学里那个年轻美丽的老师,明明在去年,她们还一起探讨过时尚…
一晃五十年,故人年轻时的一颦一笑她还深刻记得,这一晃眼,故人却躺在了冰冷了棺材里。
“我可以去送她最后一程吗?”
李牧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自然可以。”
跟着李牧来到殡仪馆,穆安宁的遗体还未火化。
她躺在棺材里,身边放着几株白菊,悲伤的哀乐在大厅里回响,穆安宁老人的子子孙孙跪坐在地上,哭成一片。长孙李牧垂首站在悼念厅里,精神不济。
程清璇将白菊放在穆安宁肩头,心头酸涩。
“老师,走好。”
她的声音很轻柔,就连李牧都没有听到。
“好了,该送去火化了。”
闻言,穆安宁的女儿跟两个儿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妈!你好走啊!”大儿子跪着爬到穆安宁棺材旁,他看着棺材里遗容安详的穆安宁,哭得像个孩子,“你这一走,我们仨儿,就没有妈了!”大厅里的亲朋好友听了这话,全都红了眼睛。
母亲与孩子的爱,是这世上最纯粹无私的爱,是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渴望的爱。
在母亲的棺材前,七八个子孙后辈都抑制不住情绪,崩溃大哭。
李牧肩膀一直耸,也暗自抹泪。
程清璇走到空处,看着殡仪馆的职员走过来,摊开双手对穆安宁的子子孙孙说:“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见老人最后一面吧!”
子孙后辈依照辈分看穆安宁最后一眼,这才抹着泪站在一旁。
棺材被殡仪馆职工抬着送去火化屋,程清璇静静看着,这一刻,她无比清晰体会到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她曾经的朋友现在都七十好几了,其中走了多少,病了多少,苟延残喘的又有多少?
回家的路上,程清璇全程是用跑的,她放空脑子,只是机械重复地迈腿,奔跑在无人的街道。
与时间赛跑,与生命赛跑,与命运赛跑。
好似跑完整座城,就能战胜命运,战胜生老病死。
…
久等不见程清璇回来,幽居准备去她公司找她。
刚走出小区,他就看到靠着大树,大口喘气的程清璇。幽居放下心来,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不回家?”
程清璇猛地抬起头来,那双眼睛的里目光有些懵懂。“我有家吗?”
她跑得狂汗淋漓,此刻胸膛剧烈起伏着,英气的俏脸也有些白。幽居被她这副模样吓着了,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巾,温柔拭擦掉她满脸的汗水,才用双手捧着她的脸蛋,低头亲吻她发热的额头。“说什么傻话?”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再说这样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幽居声音有薄薄的一层愠怒,程清璇拽着他的衣领子,被抽干的力气慢慢回到体内。“对不起,我心情不好。”她不想对他说这样的话的,她知道刚才那话伤到了幽居的心。
她不想的。
“没事,这次原谅你,胆敢有下次,绝对不饶你。”
“嗯。”
程清璇头抵在幽居肩头,等呼吸没那么急促了,她才说:“穆安宁老人你还记得吗?”
幽居蹙眉想了想,才疑惑问:“是Z大校庆遇见的那个坐轮椅的,你曾经的老师吗?”
“对。”
联想到程清璇的异常,聪明如幽居,立马便猜到发生了什么。“她走了?”
“嗯,听说痴呆了一个月,今天下午三点钟走了。”
“走的时候很安详。”
程清璇抬起头,冷月下,她苍白的脸布满了绝望,“幽宝,还记得她说的吗?她说,我死在了那场地震,那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还是程清璇吗?”程清璇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今儿见到穆安宁的遗体,想起她说的那些话,程清璇就很心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身在未来世界的她,怎么会死在那场地震?
心脏倏然一紧,幽居抱紧她,他比她更恐慌。
“不许乱想,你在这里,在我怀里,你就是程清璇,是我的小羽毛。不要想太多,人都是要死,你我老了也会死。”幽居拍拍她的后脑勺,耐着性子安慰她,“小羽,你累了,我抱你回家休息,什么都不要想了,嗯?”
程清璇沉默,好一会儿,才轻声应道:“嗯。”
幽居打横抱起她往家走,程清璇闭着眼睛,眼皮好重好重…
看着程清璇真正睡过去,幽居才松了口气。
他关了房间的灯,只留一盏壁灯。
打开上了锁的抽屉,幽居拿出一个纯黑色的高档礼盒,他打开盒子,取出盒子里的白色手表,戴在程清璇手腕上。本来是打算在十二点之前送给她的,结果她回来时已经快一点了,就这样,幽居错过了程清璇的生日。
“小羽,生日快乐。”
低头吻住程清璇的嘴角,幽居这才脱衣服躺下。
照例要抱着程清璇,幽居才能入睡。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第二天醒来,程清璇精神明显恢复了,她翻身趴在幽居身上,又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儿。
“快醒醒!”
脑袋在幽居脖子上一个劲儿地蹭,程清璇有些兴奋。
幽居揉揉眼睛,慢慢睁开,还没看清头顶上的脸,程清璇突然抱住他的后脑勺,俯下身给了他一个深情长吻。
迷迷糊糊扣住女孩的腰,幽居闭着眼睛回应的程清璇的吻,等到实在是憋气不行了,幽居这才念念不舍松开她的嘴。“…嗯…”呻吟一声,幽居推开程清璇,她压得他下身不舒服。
程清璇被他推开,还在傻笑。
幽居继续迷糊了会儿,才睁开黑眼,迷茫看着程清璇,“大早上的,傻笑什么?”
程清璇摇了摇手腕,笑的那叫一个幸福,“幽宝,你什么时候买的?”他竟然把她曾在瑞士只偷偷瞄了一眼的手表买了回来,还在昨晚悄悄把表戴在了她的手上。
天知道一大早上起来,看到手腕上的女士腕表时,她有多惊讶,有多感动。
明白她在激动什么后,幽居一把将她扯到怀里来问:“喜欢吗?”还没睡醒的声音尚还低哑,有点小性感。
程清璇手指在他胸上画圈圈,嘴角咧到了耳根子,“当然喜欢!”
“你送的,我就更喜欢了!”
“快说,什么时候买的!”
程清璇又翻身坐在他的肚皮上,双手掐着幽居的脖子,激动的控制不住情绪。幽居眯着眼睛,那张脸在早上有几分小性感,少了几分凌厉味道,“那天排队买车票,顺带买了。”
程清璇盯着这块表看了好几眼,幽居又不是瞎子,她喜欢,他刚好有钱买,自然是要买来送给她的。故意留到昨晚给她,就是想给她个惊喜,哪知她回来晚了,没能在生日当天送给她。
“幽宝,我越来越爱你了,怎么办?”程清璇整个人趴他身上,好在她体重轻,没有压坏他。
幽居有一下没一下拨弄她的长发,“那就做到更喜欢。”
“好。”
又在幽居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程清璇这才滚下床去洗漱。
这一天上班,程清璇整颗心都喜滋滋的,吃嘛嘛香,做嘛嘛顺利,那神气得意的样子,直让穆兰夫人侧目。
两个人一起出公司,乘车去商场专卖店查看销售状况,穆兰夫人单手撑着太阳穴,无意间瞄到程清璇手腕上的表,浅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来,“表不错。”
“谢谢夸奖。”程清璇回了句,扭头看着窗外,忍不住偷笑。
穆兰夫人撇撇嘴,故意说:“你刚进公司,又是孤儿,戴不适合自己身份的东西,不怕别人乱想?”虽是疑问句,但程清璇可以肯定,穆兰夫人这是在拐弯的提醒她,要时刻注意,不能给同事留下把柄跟说闲话的机会。
程清璇的入职资料上都有记录,家人那一行她写的是孤儿,一个孤儿,刚进公司三个月,哪有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程清璇赶紧将袖子扯长些,盖住表。“这表很贵吗?”
“不是很贵,也就三十几万吧!”
穆兰夫人轻飘飘抖出一个数字,差点把程清璇吓瘫痪。她知道伯爵的手表贵,但她没想到这一款表会这么贵,她以为最多十几万来着。留了个心眼,程清璇将表完全藏在袖子口里面,她可不想被人误会成是被别人包养的小金丝雀儿。
“不过跟你那条项链比起来,这表实在不算什么。”
项链?
是指幽居给的那条,他母亲当年的陪嫁项链?
“那项链,也很贵?”
“LK2050年推出的至尊款,全球仅此一款,没有具体售价。不过据我所知,这条项链被A市三大富豪家族之一的康家当家的以五千多万拍到手。”穆兰夫人今天戴着复古时尚链条眼镜,她偏过头,眼镜后方的蓝眼盯着程清璇,起了些变化,“若我没猜错,你那小男友就是幽家那位传说中的公子哥吧!”
程清璇傻呆呆点头,已经听不到穆兰夫人在问什么了。
她原以为那条项链最多也就值一两百万,没想到竟然是LK国际的至尊款。
LK国际本就是这世上最昂贵、最奢侈、最著名的珠宝品牌,它每年都会推出十款限量款、五款豪华款,五年才推出一款至尊款,全世界仅此一条。康家当家的以五千多万的天价拍下这条项链,又作为陪嫁品送给康欣,这样看来,幽居的身份还真是尊贵。
老爸是Z市传奇企业幽暗国际的老总,外公又是A市的大富豪,什么叫做含着金钥匙出生?幽居这就是!
跟幽居一比,她程清璇这首富之女的身份,简直弱爆了!
…
回到家,程清璇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榔头,在屋子里观察琢摸着什么。
幽居见她在屋内转了半天也不说话,他啪地一声合上书籍,走过去问:“你拿着榔头转悠了十几分钟了,准备干什么?”
程清璇举起手中榔头,回了句:“找个不显眼的地方,砸块砖,藏东西。”
藏东西?
幽居一脸古怪,“你要藏什么东西?”
“我听说,你给我那项链值好几千万,我得在墙上敲个洞,把项链藏起来,要是被小偷给盗了,我找谁哭去?”程清璇说完,眼镜突然一亮,她跑到壁炉左边的墙角蹲下,兴奋地说:“就这儿!”
她举起榔头,只听砰砰两声,砖块跟装修成白色的墙体碎裂。
她掏了个洞,折身回房,捧出那昂贵的项链,用小盒子装着,小心翼翼藏在墙角里。
幽居全程看得瞠目结舌。
她就这点出息?
“你这个大坑,要怎么补上?”项链是藏起来了,但砖已经碎了,墙体也破了,她拿什么补?
程清璇得意一哼,“你太小瞧我了!”程清璇将门后方的袋子提出来,当着幽居打开,幽居一看,顿时扬起眉梢。
里面竟是一块砖头大小的木板,一桶白色墙漆,一个小刷子,一双手套。
程清璇一屁股坐地上,套上手套,打开墙漆,屋子里顿时弥漫开一股子刺鼻味。“姐姐心灵手巧,保证做的让人看不出来异样。”她用小刷子,将墙漆刷在木板上,然后放到阳台上,“吹几个小时就干了。”
幽居见她浑身都沾了墙漆,有些嫌弃,“去洗澡,不洗澡不许上床。”
“洗了可以上你不?”
幽居低头看着她,目光有些意味深长,“试试不就知道了?”
知道幽居有洁癖,程清璇这次不贫嘴了,乖乖去洗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