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甫地念起婉儿今儿是孑然一身一人专程过來的,武三思那两道微微聚拢的眉峰便蹙的愈发紧凑,铮地一下意识到了问題的严重『性』,一股不祥的感觉在他周身四处漫溯回旋……他凝目颔首,以全新的深沉目光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姿态闲然、态度恣意的女人,恍惚中觉的她是不是自中宗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闻得了什么风声。
比起武三思的焦躁忐忑,婉儿的心境自有一番稳妥。她也懒得再与武三思对视,径自把软眸向着一旁徐徐一转,悠闲的欣赏起屏风上绣绘的绚烂海棠。[]肆夜红楼171
这委实急坏了心里憋不住事儿的武三思:“上官大人!”他靴步点地,一路急急然的走到婉儿身边儿,身子侧探,“方才那些玄机颇深的话,却是从何说起的?”
“你白长了双眼招子,可能分清善者?分清恶者?”婉儿铮地一回首,那沉淀了许多奥义的目光再次与武三思做了四目相对的定格。
陡然的言语令他下意识一激灵,待心绪极快的做了平复之后,方稳住『乱』绪思量起婉儿的话:“怎么不能?”他虽然不知道婉儿为何会这样问,还是颇为不屑的背手仰脖、微微踱了几步,“我不知道何者谓之‘善’,何者为之‘恶’;但与我为善者即为善者,与我为恶者则为恶人!”语气一扬一落,口吻跋扈昭著。
婉儿嗔笑:“狂妄!”
这利落不留情的两个字的抨击,让正处在一方高地、自我感觉大好的武三思“刷”地一下垮下了脸來!他有些愠恼,偏生又不敢对着婉儿一通发泄这脾气,同时又更加不明白这个女人今儿到他府上來说了这些话、又问了这些事儿究竟有何真正意图,难道就只是为了羞辱于他么?他看不清了!
不过这『乱』『乱』的思绪來不及做出梳理,婉儿在这时甫地站起了身子,莲转足颏向武三思这边儿紧紧的凑近:“时今是有很多人投靠你、又有皇帝宠信你,但你可别忘了你麾下那五个神龙政.变的功臣、时今朝廷的肱骨大臣!”她的姿态并着神『色』、口吻,如一阵劲烈的风,风横雨狂的沒留给武三思半点儿思量、缓神的余地。
他的头脑被搅扰的委实凌『乱』。
这个时候又听婉儿如是『逼』仄的补充一句:“当初这五狗可是把神皇都给废了,你认为你比神皇如何?哧!”一贯的简单干练,声音不高不低、利落自成。
陡然闻“神皇”二字,武三思有如天雷劈往天灵骨一般打了一怵!转念婉儿后边儿这言的极快、简明扼要切中要害的一席话,他方犹如当头一棒,蓦觉自己这阵子以來一直都在踩着浮云如梦如幻,而此时此刻才重又踏上了踏实的土地!
心念甫至,三思忙回了神去再寻婉儿,却见那抹素『色』身影已然在放下那一席话后,便一路且笑着走了出去。
他心境一个起落!尝试着去触『摸』真实的心跳、去寻回冷静的理『性』。那目光投向已至院落深处、越走越远的上官婉儿的同时,又忽然感念起婉儿对他的一番关心。
虽然他早已不幼稚,他身经百战、饱受政治磨洗,又哪里还会有愚者一般满心怀揣的天真?直觉告诉他,上官婉儿此遭一行,她对他的一番提点决计是有着自己不可说的真实目的!
但他还是沒禁住的随着思绪的飘曳、记忆的神驰,想起当初神龙政.变时,婉儿把他骗到闺房说是保护他生身安全、救下他一命的陈年旧事……虽然他从來沒有信过她是真的想救他、要保护他,但人就是这么一个犯贱又无奈的东西,即便明知道最真实的答案是什么,可这与相信不相信其实从來不冲突。
春光如线、暖阳摇曳,心境跟着起了桃红柳绿燕燕莺莺的莫名绮念。这一瞬,时隔经年,武三思对那陈年旧事又突然恍恍惚惚的……居然真有些信了!
缪缪穿堂风灌溉进开阔的袖口,袍袖欲举间整个人都飘然欲仙、一副汩汩的样子。
飘飞的柳絮合着风的撩拨直勾勾的扑向人的面门、脸颊,武三思鼻腔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人便也回了神儿。
沉目时早已不见了那抹引他神游的倩影,他又甫觉自己真是滑稽可笑!抬手冲着自己太阳『穴』重重落了一拳,思绪又起,便心事重重的回身,寻了位子坐定。
内里不断浮涌起婉儿方才那一席不无道理的话,那五个功臣、那臣服在他麾下的一干精明之人的身影逐一在他眼前浮过,音容笑貌距无遗漏,还有李显、还有韦后……
他忽然头痛欲裂,想要止住自己过于涓浓的思绪,但就是无法自禁!最后便干脆整个人俯趴在了小桌上,颔首将滚烫的前额埋在臂弯深处,启口长长吁出一口窝在心里的气息。
涟漪渐起,心境已『乱』再难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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